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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北风行

    第四十九章:北风行

    金州城郊,空中飘浮着鹅毛大雪。

    王瑞身穿从五品的蓝色官袍,官袍外罩着两件厚厚的貂裘。

    王瑞身后跟着几个扈从和幕僚,一个贴身扈从紧随王瑞的脚步,为王瑞撑伞。

    打伞的扈从肩膀上落满白雪,而王瑞的肩膀上却没有一丝的落雪。

    “这天儿有点热啊。”

    王瑞走进一座歇脚的亭子,亭子内,两名金州衙门的差役替王瑞搬来了一张铺设好毛垫的太师椅,并拿走放置在毛垫上的暖水袋。

    王瑞一屁股坐在暖烘烘的椅子上,一抬手,早有眼乖的扈从上前替王瑞脱去一件貂裘。

    在王瑞的座椅前,就是一盆烧的通红的碳,通红的碳火散发出的热量让这个小小的亭子在寒冬酷暑依旧温暖如春。

    亭子很小,容不下很多人,只有两三个幸运的扈从和两个幕僚有幸留在温暖如春的亭子内。

    而亭子外的人是倒霉的,他们不得不在亭外忍受寒冷的风雪。

    黄安民无疑是幸运的,他有幸能够站在温暖如春的亭内。

    但是此刻,他的心并不温暖,恰恰相反,他的心寒了。

    黄安民的脑海中满是金州城外遍地的饿殍和冻僵的尸体。

    而身为金州父母官的王瑞名为出城视差灾情,酌情赈灾,实则对灾情不闻不问,而是跑到温暖的亭子里来歇脚。

    早已准备好差役给王瑞端上一盏热乎乎的茶。

    王瑞吹拂着茶盏上的热气,随即轻轻泯了一口热茶。

    “给黄先生也上杯热茶。”

    王瑞感觉亭内有些燥热,便摘掉暖耳,脱下了官帽。

    在摘下官帽的瞬间,王瑞瞥见不远处一具被冰雪覆盖的尸体。他的目光只在那具尸体上做了短暂的停留,很快便挪开了。

    “不必了。”黄安民拒绝了王瑞的茶水,“大人,我们此番是奉命视差灾情的,酌情赈灾的,不是来暖亭喝热茶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黄安民丝毫不给王瑞面子。

    王瑞面色一沉,“黄安民,到底是你是知州还是我是知州。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难道连最简单的上下尊卑都搞不清楚吗?!”

    亭子内的人知趣地退了出去,待他们都走后,亭子内只剩下黄安民和王瑞两人,以及一盆烧的通红的碳。

    “您是知州,可是您现在做的事情,不应该是一个知州该做的事情。”黄安民十分平静地说道。

    “哼!”王瑞冷哼一声,“你以为本官不想干点实事早点离开这个又冷又穷的鬼地方么?朝廷拨给我二百五十两!二百五十两!金州城内外的流民两万人都不止!让本官拿这二百五十两如何赈灾?!”

    “我今天来是想王大人辞别的。”黄安民向王瑞深深一躬,“多谢王大人这些年来的照顾。”

    王瑞微微一怔:“这个幕僚你不做了?”

    王瑞看了看黄安民,无奈地摇头道:“你啊你,终究还是年轻人啊,年轻气盛。等你坐到本官的这个位置,或许你就能够体谅本官的难处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有何难处?!”黄安民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

    “做官不比做幕僚,在其位可谋其事,亦可不谋其事。凡事变则通,通则达。”王瑞说道,“你要走,本官不留你,你的才华在本官之上,缺的只是一纸功名,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开口。读书人找口饭碗不容易,没了幕僚这口饭碗,恐怕你自己都很难养活,更别提养活你的家人了。”

    黄安民没有多说什么,他拜别了王瑞,离开了这座温暖如春的亭子。

    亭外是漫天的风雪和无尽的酷寒。

    王瑞王者黄安民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这个背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来人取剑来!”王瑞高声喊道。

    “大人,荒郊野外的,哪里给大人寻剑去。”差役说道,“如果大人不嫌弃,可以使小人的腰刀。”

    说罢,差役将自己的腰刀解下,双手捧着腰刀献给王瑞。

    王瑞拔刀起舞,在亭中舞起了刀。

    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

    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

    不忍见此物,焚之已成灰。

    黄河捧土尚可塞,北风雨雪恨难裁。

    风雪之中,一阵声情并茂的吟诵声从亭内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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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长生岛,秦瑜厚葬了在永宁监城一战中牺牲的将士。并亲手把抚恤金交到他们家人手里。

    自从击溃倭寇那一战后,秦瑜就在长生岛上划了一块地作为阵亡将士的公募。

    这块墓地原本有二十二坐墓碑,现在又添四十六座。往后,这里的墓碑将会越来越多。

    墓碑上工工整整地刻着死者的姓名生卒年月和籍贯,以及他们因何为何牺牲。

    这是秦瑜能为他们作的最后一件事。

    他们是幸运的,至少死后可以在石碑上留下了他们的名字和生平事迹,有人记得他们。

    对曼作战以来,牺牲的辽东将士何止十万,能留下姓名为世人所铭记的又有几人?

    这个时代的武人性命如草芥,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牺牲,没有人会为他们写墓志铭,立碑做传,在柴载厚的奏疏里,一个人也好,十万个人也好,都只是一个数字。

    “全体都有!立正!”

    秦瑜在墓地前下达了命令,他的身后,是长生岛所有的官兵。

    “举枪!放!”

    火枪手们面朝大海,抬起枪口向海边鸣枪,向死去的兄弟们致敬。

    在葬礼结束后,秦瑜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的住处非常简陋,只有石大柱和和另外两名亲兵守卫他的住处。

    “这就是秦千户,你们上来吧。”见秦瑜回来,石大柱招呼院内六个衣衫破旧的儒生到秦瑜跟前,“千户大人,这几个都是识字的先生。”

    六个儒生上前给秦瑜唱了一个肥诺。

    “给诸位先生看做。”庭院内的石桌子不够坐,秦瑜让石大柱带他的手下再搬三张椅子过来。

    六个儒生略微迟疑片刻,便谢过秦瑜坐下。

    “大柱,再搬一个火盆来。”秦瑜感到院子里有点冷,便丰富石大柱搬一个火盆过来取暖。

    秦瑜还没来得及扩建自己的住处。现在他是有家室的人,房内有女眷,且屋子很小,容不下多少人,他也不便在屋内接待这些儒生。只得凑合在庭院内接待他们。

    石大柱让两个卫兵去搬凳子,自己则是端上一托盘的热茶放在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