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榭给伙计斟满了酒，沉声道：“放心好了，官府要是抓到那些人，肯定会严办的。”
伙计情绪略有些激动，涨红了脸，声音夹着一丝哭腔。
“我家小妹要不是柳大人拼着一死，她这会早就被人绑走了。我知道柳大人和林捕头的辛苦，我讨厌那些人！”
宋榭怔了怔，重新去审视眼前这个人。
这伙计大概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的衣衫略有些旧，但洗的很干净，连一丁点的油渍都没有沾到。他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应该是个爱干净的人。他脸颊瘦削，显然家境一般。
顾季长从他手里将酒盏拿了过去，扣在了桌上，声音温和了许多。
“你是说，柳大人和林捕头与贼人撞上，救下的姑娘是你妹妹？冒昧问一句，令妹的生辰是？”
伙计怔了下，猛地抬头看着顾季长，眼中多了一丝警惕。“你……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们……”他侧头看了眼身边坐着的宋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伙计站起了身，往后退了两步。
顾季长扶额，宋榭漫声道：“我们是京都来的，你说呢？”
“你们，你们是京都过来查案的？”
伙计脸上满是震惊，吞咽了口唾沫，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那，那你们怎么证明身份？”
顾季长随手掏出从裴沧那得来的令牌，在伙计面前晃了下，便又收入了怀中。“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还有……”他微微一顿，凝眉。“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可告诉其他人。”
伙计看到了那块令牌，只觉得双腿发软，背上直冒冷汗，差点跪在地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应声道：“两位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季长摆了摆手，让他起来。“令妹的生辰，还有失踪的那几个姑娘的生辰。”
伙计哪还敢说半个不字，头垂的很低，“她们都是同一天出生的，是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
宋榭愣住了，顾季长同样也有些发懵。
七月十五又称七月半，又名中元节、盂兰节，民间俗称鬼节。传闻中七月半百鬼夜行，阳间游魂增多，日暮西山人们需归家，夜间不可出行，否则会招来霉运，严重者丧命。
百姓中将七月十五出声的孩子称为鬼仔，便也是说这些孩子是游荡的小鬼投胎。据说这日出生的孩童阴气重，气虚、胃寒，常年四肢冰凉，很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
百姓对于鬼节出生的孩子大多是带着仇视的，有的人甚至为了家族兴衰将刚出生的婴孩扔掉，任他们自生自灭。
理学中提到，此日生人夫妻敬重，子孙刑克，强争好斗，破害前程，卅五之后方来馀庆，男者离租，女人克夫……
宋榭曾遇到过七月十五出生的孩子，他们的身子骨确实比普通的孩子要差很多。但，宋榭也曾在古籍中看到另一个说法。鬼节出生为天胎，与地藏王有缘，因而一生顺遂。
如：“五星者，是日月之灵根，天胎之五藏，天地赖以综气，日月系之而明。东方岁星真皇君，名澄澜，字清凝。……南方荧惑真皇君，姓皓空，讳维淳，（字）散融。”
书中又言：“……（西方）太白真皇君，姓皓空，名德标。……（北方）辰星真皇君，名启咺，字积原。……（中央）镇星真皇君，名藏睦，字躭延。”
当然，宋榭更相信第二种说法。
顾季长拍了拍宋榭的手背，轻声道：“不舒服吗？”
宋榭摇头，向他报以微笑，声音轻轻，“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们一定要七月十五出生的女子？”
顾季长眉头拢了下，“有个人可能知道。”
宋榭恍然大悟，顾季长说的那个人是张枫。他既然知道以女子精血和寒铁铸剑的事，那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只是，程浣三人也不知道此时入城了没有？
伙计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见时候也不早了，宋榭和顾季长也起身出了酒楼。
……
凌羽跟宋榭和顾季长分开后，打探到苏木几人去的客栈，与他们说了药铺的事情后，蝉衣去了药铺，落葵则去寻找白语尘几人的踪迹。
凌羽和苏木准备上街去探听消息，初九不放心二人，便暗中跟着保护他们。
上了街，凌羽先去买了些烤鸡和和驴肉火烧，又拎了一坛酒。路过糖果铺的时候，进去买了两包糖果和几串糖葫芦，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苏木提着糖果，疑惑道：“你买这么些东西做什么？”
凌羽笑得神秘，挑眉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初九看到凌羽眼中掠过的狡黠，心道：这凌羽不过九岁，做事却有自己的章法，聪明谨慎，不可小觑。
苏木跟凌羽也认识很久了，他既然这么说，自己也不好再多问，于是提着东西跟着他从正街拐到了一条偏僻的巷子。两人又往前走了一阵，凌羽终于停下了脚步。
苏木抬头往前面看去，就见那边的巷子口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忽闪忽闪地看着四周，很是警惕。
凌羽笑了起来，与苏木走到了那孩子面前。“兄弟，你们老大呢？”
小孩抬头，盯着凌羽和苏木看了下，目光落在了他们手中的吃食上，喉咙动了动，咽了口唾沫。
“给。”
凌羽塞了一根糖葫芦给他，又从荷包里拿出块碎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眯眯道：“回答我的问题，银子就是你的了。”
小孩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凌羽，忽而笑了起来。“哎哟，原来是同道中人。”
凌羽扬了扬下巴，“人在哪？”
小孩伸手从凌羽手里夺过碎银子，随手指了指那边巷子里的一道暗门，扬了扬眉头。
凌羽了然，从苏木手里将东西拿了过去，低声在她耳畔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小心一点。”言罢，又朝那小孩说道：“这是我姐姐，你帮我照料下。”
小孩也不知道听到没有，直朝他摆手。
凌羽提着东西朝那边巷子走了去。
落在屋顶上的初九摸了摸下巴，而后悄悄趴在屋顶上，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小孩咬着糖葫芦，砸吧着嘴，抬头见苏木眼中有担忧之色，含糊不清说道：“姐姐不用这么担心，那小子鬼精鬼精的。更何况，我们老大脾气很好的。”
苏木低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没有吱声。
凌羽进了院中先打量了下院子里的情况，见除了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老头之外再没有其他人，便上前将东西放在地上，朝着那老头深深一拜。
“凌羽拜见张爷爷。”
老头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眼，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
凌羽眼珠子一转，将酒和烤鸡等物往桌上一放，打开了包裹着烤鸡的荷包，登时一股香味飘散了出来。他手上的动作没停，又将酒给开封了……
老头眼中恨恨，扯着外衣将自己一裹，似乎在跟谁置气。
凌羽往桌前一坐，倒了碗酒细细一嗅，赞道：“这牡丹酒可真不错，闻着异香扑鼻，还夹着花香。啧，这陈家铺子的驴肉火烧更是一绝啊！可这最好吃的，还是李家的叫花鸡……”
“停停停！”
老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吞着口水，直瞪凌羽。“又是那老头让你来的？”
“不是。”
凌羽将酒碗递到了老头面前，“我是为了城中的失踪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