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榭叹息一声，看着李秋雨的眼中多了几分鄙夷之色。
之前在京都的时候，宋榭就知道顾老夫人中毒之事绝非这么简单。当初剔除顾家中那些眼线，不过只是顺势而为。她从来不觉得，这些事情就真的是那些人所为，而且隐瞒了一些事情。
顾家若是有人想夺权，或者是和秦婓暗中勾结先害宋榭，可对老夫人出手实在有些不合乎情理。
老夫人未曾见过宋榭，只不过是单纯的不喜欢秦婓那个人。就算老夫人因此丧命，顾季长一样不会娶秦婓过门，只会更厌恶秦婓。
有些人，沾不得，即便是做朋友。
宋榭将顾家那些探子引出来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设想。从京都一路到洛阳，路上发生了太多琐碎的事情，她都记得清楚。元贞中毒之事，她一直觉得是元家的人，可是薛南风的话，让她起了疑心。
元贞所中之毒和石蛊很像，但并不是石蛊。当年元贞为了报仇，手刃叔父一家，他的小侄子寻他报仇，也在情理之中。那个孩子一直在元家，又怎会知道江湖上的这些手段，显然是有人在暗中帮他。
听元贞提到回元家的细节，宋榭断定那孩子不简单。她方才说元贞中的是石蛊，明显是在诈李秋雨。
果然，就见李秋雨脸色微变，颇有些不解。
“我是和阴月教的人私交很好，可是石蛊早就已经失传。你说的那元贞，是你的师兄，他中的根本不是尸骨，而是尸毒。”
“呵……尸毒，恐怕你宋榭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吧。不过呢，你是医者，或许可以另辟蹊径，寻得法子救他。只是，这时间可不多了。”
李秋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淡漠，可是说完之后整个人又僵住了。她愣愣地看着宋榭，却见后者眼间拢着笑意，缓缓摇头，眉头挑了起来。
李秋雨心中暗道糟糕，可是话已经说了出来，总得想办法圆回去，但她却没有继续说话，反而等着宋榭又或是他人发问。
奇怪的是，柳絮等人也听明白了宋榭话里的意思，而顾季长对李秋雨更是多了几分的怒气，京墨冷眼相待，众人目光纷纷落在李秋雨身上，却无人说话。
听到尸毒，宋榭心中咯噔一下，看向李秋雨的时候脸色更加难看了。
确如李秋雨所言，宋榭学医这么多年，还真没有遇到过中了尸毒的病患，更别说是有医治经验。
实际上，尸毒的传闻古来有之，且十分的骇人。染上尸毒的人轻者肌肤溃烂，失去五感。严重的全身肌肉僵硬，变成没有意识的怪物。被他们咬伤的人，会被传染，速度之快令人咂舌。糯米、朱砂一类的物品倒是可以缓解此毒，但也不能全然驱除。
兵荒马乱的年代，百姓食不果腹，盗墓之事盛行。有人挖坟掘墓之时遇到蹊跷之事，撬开墓中棺椁发现其中尸身未腐，面容栩栩如生，堪称奇异。见那尸体珠玉加深，此人便想取下陪葬之物，可死尸较常人重了许多，没法硬取。
思来想去，那人想了个法子，将绳子一头束在尸体肩下，一头套在自己身上，将尸体拉起，趁机取下了尸体上的玉带。哪想到尸体晃动之下，竟然张口喷出一团黑色粘液。那人急于逃脱，便带着取来财物逃走，谁知回去之后数月，脸上始终是朱漆色，无法洗掉。
这事情宋榭倒是听过，杂记中记载有人为了弄清楚其中的缘由，特意找了一具古尸解剖、验毒，最后得出结论，实际上是古人为了防腐，在临死前服下了剧毒的药物，有助于尸体的保存。
所服的毒药会腐蚀掉人的内脏，变成液体留在体内。当有人搬动尸体的时候，尸身受到挤压，液体就会从口中又或裂口喷射而出，灼伤他人的皮肤，使人中毒。
这便是最早的尸毒。
另有一种传闻，古时有一屠夫路经无人的荒野，发现了一头已经死亡的动物。他心中欢喜，遂将那动物背了回去。原是想将动物的肉卖掉，可剥皮之后发觉肉已经不新鲜了，可又不舍得扔掉。于是和妻子商议之下做成了馅，包成包子卖了出去。
后来，吃了包子的人陆续病倒，半年后又死了几个，没死的也是重病在榻，没熬过三个月。
医术杂记中对于尸毒的记载很少，宋榭听说过有关尸毒的也就这两个传闻。不过，多年前毒圣曾说过，自己遇到了中了尸毒之人，至于是何情形，毒圣却未详说。
这些年，宋榭也听说过不少的谣言，说有人暗中在炼制尸毒。白月楼中的人曾奉命探查过，却只听到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并没有实证。
如若元贞中的是尸毒，那当年她听到的便也不是谣传了。可见，确实有人一直在暗中研究一些遗失的毒药，且在研制的过程中，又加入了其他的草药，导致药效发生了改变。
李秋雨自知失言，便也不敢再多话，怕说得越多错的越多。
柳絮掸了掸沈落雁的信，声音冰冷，“杨夫人知道的好像还蛮多啊。要不，咱们去府衙聊聊！”
一听要去府衙，李秋雨脸色瞬而惨白，摆手道：“大人莫要说笑。民妇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宋姑娘说的那些，与民妇半点关系都没有。恐怕是宋姑娘和这位京墨姑娘认错人了。”
顾季长压着心头的怒气，盯着李秋雨看了许久，忽而向前踏出一步。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眸里，多了几许危险的气息，双手攀在一起，一边眉头挑了起来。
“李秋雨，我就问你一句，我祖母所中之毒，真与你有关你？”
李秋雨闻声转过身来，看着顾季长那张脸，心中寒意笼了起来，脸上却未表现出半点，眯眼道：“若我说与我无关，顾公子会放我离开吗？”
顾季长却没有说话，只紧紧地盯着他，眯着眼睛。
柳絮琢磨着林濛应该已经见到了沈落雁，可到现在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心中确实有些担心。若这事情背后的人就是这位李家老夫人，她身边有陆青绝，凭林濛一人可不是对手。
“不说？很好。”
顾季长缓缓吐出这两个字，摇头。
“不说也可以，柳大人有的是法子治你。说起来，柳大人当年可是在巡检司待过的人，苍龙卫和巡检司的刑讯手段，一般人可承受不起。你李秋雨是大家闺秀，虽然懂的些功夫，可这些年养尊处优的，这细皮嫩肉可经不起折腾……”
说这话的时候，顾季长有意无意都看了眼柳絮。
李秋雨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忽而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一趟。可是，她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从她踏入李府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宋榭将所有事情的细节汇聚，也就锁定了李秋雨。
给顾老夫人下毒的人是她，而元贞中毒，似乎也与她有关。望洲城时，京墨在追踪程浣的时候见到的人，应该也是她。那么，真正和程浣以及余枫他们这些人接头转移被绑架的女子的，想来也是李秋雨。
李秋雨自己也说了，相知门在洛阳城附近有分堂，她是分堂堂主。顾季长从她的言语和神态断出他和扬榷夫妻关系一般，那么她极有可能常年在洛阳附近。而相知门分堂堂主这个身份，确实可以作为掩护，有利于她做许多的事情。
可，李秋雨和沈落雁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