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才只是转瞬的功夫，繁华盛世的京城，被遍野的哀鸿占据。
穿着战服的将军和士兵们在城门口叫嚣，他们不将利刃对准伤害他们的边戎，而是选择对准了自己的同胞们。
这才是皇室最真实的写照。
它是令天下人最向往的地方，也是最黑暗的地方。
宫里头乱了。
躺在病床上的皇上下令落下宫锁，封锁一切出入口，宣解甲军回盛京。
赵公公跪在龙榻前红着眼睛说话，“皇上，口谕命人传出去了，只是不知能不能……宫门落了锁了，那些叛贼堵住了所有的口子，就算爬了出去……”
后面的话，赵公公不敢再说下去。
守着皇上把脉行针的舒于顺暗暗地擦了一把汗，心头不安。
一切谋反都以叛贼罪处置。
只是如今叛贼都已经打到门口。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
“就算爬了出去，估摸着也会马上被叛贼给杀了。”舒于顺道，“如果皇上放心臣，不如由臣把皇上的口谕转带出去？”
龙榻上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迹的皇上看向舒于顺。
短短几天的时间，他已经眼窝深陷，颊骨突出，眼下淤黑，因为吃不下东西，嘴唇已经干涉起皮。
这会儿的皇上，和死人已经是没有什么区别了。
加上今日天气阴暗，室内没有点灯，带得满室都是灰败的颜色。
舒于顺被这么冷不丁地凝了一眼，顿时浑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扑通一声跪下。
“大胆舒于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赵公公当即就大声地叱喝道。
舒于顺是宫里的御医，是眼下能保皇上命的唯一人选。
他说走，无异于是在告诉他们，皇上已经油尽灯枯，再怎么救也是无力回天了！
“罢了。”龙榻上的皇上轻咳了一声。
他挣扎着坐起来，“让舒御医陪了这么多天，也是为难他了，自个儿的身体，我又岂能不知。”
吊着一口气的皇上没有了平日里的精锐，反倒是比往日亲切了几分。
“圆圆，纸笔来。”皇上道。
圆圆是赵公公的名，只有皇上和已故的皇后敢这么叫他。
“唉，皇上等着，这就来。”赵公公拭着眼角，很快取来纸笔印鉴所有需要的东西。
舒于顺跪在地上，暗暗地吐出了一口气，但没有皇上的吩咐，身姿仍是一点都不敢动弹。
毒经经络，皇上的手颤抖不稳，要写临终遗言要写关于皇位的继承，这一写，花费的时间便就长了。
就在舒于顺跪得眼冒金星，身上真的渗出一层汗水时，头顶上方才终于再次传来皇上的声音。
“这事你若做好了，便是大功一件。”皇上道，命赵公公将圣旨交给舒于顺。
“臣不敢，只盼能为皇上多做一些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舒于顺小心地从赵公公的手里接了圣旨，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直沉进心里。
舒家从此翻身还是死，就看这一赌了！
皇上道：“圆圆，送舒御医一程。”
赵公公应是，领着舒于顺出去了。
有人影躲在暗处，看见赵公公客气的将舒于顺送出来，舒于顺神色紧张的离开。
等赵公公回到殿内，躲在暗处的人也起身走了。
皇上靠在床上咳嗽得厉害，赵公公给他倒了一杯水，交到皇上的手里，说了声：“人走了。”
也不知道说的是谁走了。
皇上勉强喝了两口，“姜大人如今身在何处？”
赵公公道：“宫门落锁之前赶了进来，正在殿外和那些儿大臣们议事呢，皇上放心，芝芝盯着呢，说姜大人是个有主见的，初步已经有了计划，不会让外头的贼人冲进来。”
“解甲军呢？”皇上又问。
“候着呢，就等皇上一句话了。”赵公公道。
“帧儿呢？”说到这，皇上突然喘了一口气。
赵公公急得又想哭，“皇上不要担心，十殿下非常安全，唯今是皇上要保重龙体，其他的事，自有他们去做！”
“我不死，如何坐实老六的谋反弑父！”皇上情绪变得激动，“去，将舆图拿来！他既想要拿下老子的项上人头，那便称一回他的心意！让天下人都知道，他这个黑心肝的六殿下，是何等的无情！”
“皇上！”赵公公抹着眼泪，又哭了，“您这是何苦来哉？”
“留着眼泪，等朕死了再哭！”皇上嘿了一声，催促道：“快去拿！”
赵公公抽着眼泪去书架上拿舆图了。
皇上有喊杨汤汤进来，说道：“你去传姜大人和沈大人过来。”
姜梁一路驾马，拼着在宫门关闭之时冲进了宫里，来的路上被一队叛军追赶，一支长箭射落了他的乌纱帽，进宫后便就和着大臣们议事了，直到现在都还披着一头长发。
听到杨汤汤的通传，姜梁下意识的摸了摸头发。
身边的沈宁柏已经起身跟上杨汤汤的步子，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到皇上的寝殿外，赵公公从里走了出来，宣道：“传，姜大人觐见。”
沈宁柏抬起就要踏进殿内的脚一顿。
他愣了几秒，默默的将脚放下，看向赵公公。
“皇上这……”沈宁柏想着询问几句。
赵公公立刻笑盈盈道：“沈大人稍等片刻，只与姜大人说几句，马上就轮着您了。”
他这边说话，那头杨汤汤已经领着姜梁进殿，就听殿内传来几道皇上的笑声。
“姜梁啊姜梁，也就你敢这么模样前来见朕了。”
姜梁跪在地上说话，面色几分尴尬，“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杨汤汤瞧着皇上还能心情愉悦，也是跟着欣慰。
他替姜梁解释道：“奴才去下宫匙时，亲眼看见姜大人为了进宫，骑着马不顾危险的冲来，那叛军瞧见儿姜大人，竟然狠心地一箭射向了大人，要不是大人避得快，那箭就不只是射掉大人的乌纱帽，而是这里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好似那残忍的画面就发生在眼前，怕得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身子还颤颤的抖了抖。
“四个里，就你最胆小。”皇上呵呵笑着看了杨汤汤一眼，说道：“退下吧，朕和姜爱卿，说会儿话。”
杨汤汤应是退下，大殿的门没有关，却是机灵的将沈宁柏引到一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