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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波云诡谲风波恶(七)

    二人兴致正浓,忽然,鸿欢停下手中酒杯,看着窗外道:“方大人,那人莫不是赵夫人?”方子恒顺着鸿欢的目光看去,果然,恰巧看见赵夫人进了红豆客栈。方子恒道:“赵夫人来此,难道是找裴鲲?”鸿欢道:“这个赵夫人来历不明,方大人可知晓她的底细?”方子恒摇头道:“应该是并州大族,其他的却是再难知晓。”鸿欢道:“赵嗣臣倒是好福气,娶得如此佳人。”方子恒道:“赵大人是个好官,此乃苍天对他的眷顾。”鸿欢轻轻敲打桌面,问道:“赵夫人如何得知裴鲲在红豆客栈?”方子恒若有所悟,道:“这金陵之中,究竟有多少高人?”鸿欢见惯方子恒满腹忧愁的样子,不再搭话。

    赵夫人进了红豆客栈,宽大的正厅中,竟然没有半点客人,实在是太过冷清。

    亦无小二上前招呼,赵夫人自拣一处坐下,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早已冰冷,看样子小二根本就没有加过水。

    等了好一会,亦不见人出来搭话,赵夫人走到柜台前,道:“你们此处的生意,好生冷清。”掌柜亦不抬头,依旧打着算盘,道:“夫人有事?”赵夫人问道:“找人。”

    “何人?”掌柜依然没有抬头。

    赵夫人左右看了看,问道:“前日住进来的一个自中都来的客人。”掌柜问道:“夫人如何知晓,人在此处?”赵夫人道:“家中长辈曾提及,若是在金陵有难,可来红豆客栈寻旧日故人。”掌柜手中算盘一顿,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会,道:“原来是镇守夫人,且在此等候,我去叫他出来。”赵夫人道了谢,回到座位上。

    小二端上来茶水点心,几样小菜,虽说简单,却是别致。

    不多时,赵夫人所寻之人便坐到面前。

    赵夫人起身,行了一礼,那人急忙拦住道:“夫人大礼,万万承受不起。”赵夫人道:“前日救妾身夫君一命,一时仓促,来不及谢过。”那人摇头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夫人言重。”两人坐下,赵夫人道:“当日裴大人为何匆匆离去?”那人一愣,笑道:“夫人聪明伶俐,一眼便识破在下的身份。”赵夫人道:“裴大人,想必您亦是知晓妾身的来意。”

    裴鲲没有言语,看着赵夫人,心中思量:这个赵夫人能找到此处,绝非一个镇守夫人这般简单,敢独身前来,定然身负武功,若是坏了自己的计策,岂不是功亏一篑。赵夫人见裴鲲不说话,道:“裴大人,妾身孤身前来相见,难道您还怕妾身一介女流不成?”裴鲲道:“赵夫人,在下现在只是一个守灵的罪人,早已无官职在身。”赵夫人道:“裴大人,您为何会在金陵?”裴鲲道:“受中都知府钱兴大人所托,阻拦曹将军鲁莽行事。”赵夫人冷哼一声,道:“金陵守备营尚且不知晓太傅遇害,为何远在中都的曹蒙却先知晓?难不成曹蒙未卜先知,抑或是有人刻意通风报信?”裴鲲笑了笑,道:“夫人之意,是在下从中作梗?”话落,裴鲲眼中泛起一阵杀意。

    赵夫人丝毫不惧裴鲲眼中杀意,接着道:“您罪人身份,即便有幽州令牌,若无知府大人准允,亦是离不开中都,曹蒙莽撞之人,不会变通,听得太傅遇害,自然要来金陵问罪,放眼中都,能拦住曹蒙的,只有裴大人您一人而已。当夜您降住曹蒙,若是禀明身份,曹蒙一定乖乖地跟裴大人回中都,亦不会有昨日的一场兵祸,曹蒙一日不走,裴大人便无需回中都守灵。”裴鲲面不改色,温声道:“金陵大乱,于在下有何好处?”赵夫人道:“金陵一乱,京中必有动静,幽州府五年前遭雍州府与汉王府构陷,险些灭门,如今趁此机会,正要卷土重来,报当年一箭之仇。”裴鲲摇头道:“幽州府在扬州毫无根基,在下又是罪人之身,两手空空,夫人猜错了。”

    赵夫人紧接着说道:“正因如此,裴大人才挑中了妾身夫君,金陵镇守,空有虚名,难以争雄。”裴鲲问道:“恰如夫人所说,赵大人无兵无权,如何成事?”赵夫人道:“金陵守备营十万雄兵,无人束缚,岂有不乱之理,窦尊引兵祸患金陵,陛下心中必有芥蒂!只是未曾算到,窦尊手中竟有太傅遗书,一时失策,无奈之下裴大人蛰伏此处,暂且隔岸观火。”裴鲲道:“若在下当真有心争雄扬州,为何不选宛陵谢家?谢尹文武双全,家世显赫,比起赵大人,更容易成事。”赵夫人端起茶水,闻了闻,又放下,道:“这亦是妾身想不明白的地方,为何裴大人要选中妾身夫君,九府之中,金陵最弱。”

    裴鲲摆手叫来小二,道:“为夫人取一壶好茶。”

    小二奉上一壶好茶,赵夫人闻了闻,满意一笑。

    裴鲲问道:“观夫人谈吐,应是大户人家子弟,听闻赵大人为官清廉,贵为镇守至今尚无府邸宅院,只能在镇守衙门安身,差别如此悬殊,夫人家中可曾有过怨言?”赵夫人道:“家中长辈皆是通情达理之人,何况夫君贵为镇守,肯娶妾身一民女,倒是妾身的福分。”裴鲲道:“镇守大人有夫人如此贤妻良配,今生亦是无憾。”赵夫人道:“夫君大才,只可惜不愿学谄媚之臣,曲意逢迎罢了。”裴鲲道:“我等皆为凡夫俗子,不懂得处世之道,何以安身立命。”赵夫人道:“夫君饱读圣贤之书,以天下百姓为己任,妾身虽一介女流,却是钦佩这份匡世之心。”裴鲲黯然道:“曾经,我何尝不是以天下为己任,我兄弟十二人,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打赢了鞑靼人,又如何?只凭一件莫名其妙的皇袍,便要将我等全部诛杀。”

    五年之前的黄袍案,知之者甚少。赵夫人也只晓得大概,看裴鲲的模样,想必其中有不少冤屈。

    掌柜站在柜面里,一言不发地看着裴鲲。他并不认识裴鲲,直到那天夜里,裴鲲敲门,亮出幽州府令牌的时候,他才第一次见到裴鲲。

    赵夫人冷声道:“所以裴大人为了离开中都,不惜算计夫君性命?”裴鲲道:“倘若没有曹蒙为赵大人说情,窦尊进城之时,便要拿赵大人人头祭旗。”守备营入城之时,曹蒙确是几次拦下扈璋,救赵嗣臣性命。窦尊入城之后,也并没有动赵嗣臣一根头发。赵夫人问道:“如此说来,妾身还要谢裴大人救命之恩。”裴鲲道:“夫人是聪明人,若是无人替镇守大人说情,窦尊的性情,为何没有大开杀戒?”赵夫人无言以对,裴鲲又道:“窦尊杀人成性,就算在下能拦得住他,亦是拦不得他手下的守备营众将,兵灾一起,金陵生灵涂炭。”

    赵夫人仍有迟疑,裴鲲再道:“窦尊是曹蒙的结拜义兄,只有曹蒙开口,才能救镇守大人一命。”赵夫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曹将军救了夫君性命。”裴鲲道:“若非赵大人以德报怨,曹蒙亦是不会出手相救。”

    曹蒙当日要杀赵嗣臣,赵嗣臣非但不怪他,反而留他在府中过夜,善待他的弟兄。

    第二日赵嗣臣又陪曹蒙去见朱能的尸身,如此大义之举,自然让曹蒙钦佩的五体投地。在守备营中,曹蒙见窦尊之时,刻意明言赵嗣臣义薄云天,引得窦尊最终没有动杀心。赵夫人明白其中缘由,想起方才失言,愧疚万分。

    裴鲲并不在意,道:“夫人一心为夫,在下若是怪罪夫人,岂不是尚且不如莽夫曹蒙。”赵夫人抿嘴一笑,道:“裴大人,妾身在此谢过。”说着,起身便拜,裴鲲虚拖住,道:“夫人大礼,在下万万受不起。”赵夫人道:“如今九府入城,夫君危矣,还请大人施救。”裴鲲道:“夫人暂且安心,曹蒙早已派人护住镇守衙门,赵大人性命无忧。”赵夫人一听,松了口气,问道:“裴大人,既然您人在金陵,还请助夫君一臂之力,救金陵百姓于水火,了结这场祸乱。”裴鲲摇头道:“客栈之外,始终有人徘徊,如今在下亦是自身难保。”赵夫人道:“裴大人担心的是锦衣卫?”裴鲲道:“如今窦尊有太傅遗书,我们奈何不得他,不如借他之手,对付入城的这些镇守,待圣旨一到,再做计较不迟。”赵夫人道:“可是夫君宁折不弯,如何成事?”裴鲲道:“有夫人在,自有办法。”赵夫人见裴鲲不应,拜道:“多谢裴大人。”

    裴鲲将夫人送出门,扫了眼两旁,便转身回去。

    掌柜还在打着算盘。

    裴鲲走到近前,掌柜仍旧不肯抬头,道:“小子,果然好手段,不愧为姚和尚的弟子。”裴鲲行礼道:“前辈,若不是您传信与我,我岂会知道金陵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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