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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袭白衣落阵前(七)

    柳相怡为何如此动怒,还要从旧事说起。

    方可维与柳杨有八拜之交,人称“刀剑双绝”,几十年的交情,可谓亲如一家。

    十年前,柳杨接到一镖,北上京城,本亦是寻常。

    可是行至冀州,柳杨却遭暗算,待柳家人找到柳杨之时,已是死尸一具。

    查验伤口乃是被方家的黑白子所杀,又追查到是黑白棋所为。

    方柳两家世交,柳家人只觉可疑,便欲去姑苏询问。哪知方家门下星罗棋布几十名高手,攻入钱塘,伤了柳家许多镖头,遂抓走柳杨的侄子柳相鹤。元气大伤的柳家命悬一线,幸得广陵古家援手,四大管事打上洞庭山,星罗棋布一并高手尸横洞庭湖畔,方家从此衰落,一蹶不振。

    柳相怡指着小主道:“你若是帮他,便是与我为敌。”小主道:“先生当年力挫古家四大管事,惜败古老,你如何杀他?”柳相怡不服,道:“柳家有镖师八千人,难道还杀不了一个博弈!”方子恒仗剑而立,道:“何人敢动博弈大哥,休怪我剑锋染血。”博弈冲着方子恒笑了笑,对柳相怡道:“三小姐,我已经死过一次,你还不肯放过我?”

    柳相怡哼了一声,抬手一针射出。博弈身形亦是不动,袖口中飞出一粒白子,将飞针打开。黑白互弈,攻守自如,柳相怡本就不是对手,只是气急败坏,才冒失一针。见到博弈动手,柳家镖师不自觉后退两步,不敢近前。

    一旁古箫眼中一亮,大步走出,道:“博弈先生,别来无恙。”博弈笑着道:“当年你与子恒一战,可分胜负?”古箫道:“方家剑气,天下无双,与他一战,受益良多。”博弈点头,道:“如今你名扬天下,犹胜我当年,星罗棋布败落,亦是天命如此。”

    星罗棋布中皆是博弈的师兄弟,当日大半死在博弈眼前,此时一语带过,虽然轻描淡写,听者仍能忆起当日之惨烈。殊不知博弈心中,能否真如面色上一般平静。

    古箫道:“儿时听闻黑白互弈,乃是当世绝学,可惜年幼不曾领教,今日先生死而复生,能否了我心中夙愿?”博弈答道:“当年坠崖,身受重伤,修为尽毁,恐怕要教你失望。”古箫扫了一眼方子恒,见方子恒脸色难看,道:“既然如此,便等先生功力恢复,再赐教不迟,只是此战今日约下,还请先生牢记,任何人胆敢骚扰先生疗伤,便是与我古箫为敌。”

    古箫退下,古千秋和博弈四目相对,久久无言。

    终于,博弈行了一礼,道:“古老,久违了。”古千秋将手一抬,道:“既然回来,便先入座。”博弈拜谢,独自坐在了末席。

    古千秋面显愁容,钱塘姑苏旧仇未消,松江金陵又添新恨,扬州大局,破绽百出,如何安定的下来?

    思虑间,古千秋目光落到了赵嗣臣身上。

    或许,赵嗣臣是个不错的人选。

    古千秋心中想不到还有何人可收拾金陵的乱局,在场的众人皆是打着自己的算盘,金陵落在任何人手里,只会徒添更多灾祸。反观赵嗣臣,心无杂念,又胆识过人,为官正派清廉,与朝中并无瓜葛。

    虽然赵嗣臣执掌金陵困难重重,却是好过如今乱作一团。

    想到此处,古千秋开口道:“赵大人,你舍命保金陵不失,不愧于镇守一职,今后还要殚精竭虑,扬州的重担,便交付与你。”赵嗣臣起身应诺,张信、谢尹等人脸上,皆是一阵色变。

    古千秋看在眼里,道:“守备营日后定要辅助赵大人,守护金陵,不可让朱能的心血,付诸东流。”窦尊一心要杀王靖,并未理会。缪稠应和道:“广陵距金陵一江之隔,若是赵大人有何难处,本官必隔江呼应。”赵嗣臣再谢,心中大喜,看向裴鲲,裴鲲仍旧微笑不语。

    古千秋接着说道:“箫儿,金陵与广陵有大江之隔,与我古家太过遥远,待朱能下葬之后,便带我古家子弟,回铜山大宅。”古箫点头应是。

    大局已定,有古家和缪稠许诺,赵嗣臣金陵之主的位子,算是稳坐一时。

    说完,古千秋略显疲惫,对江素白亦是没了兴趣,道:“我已年老力衰,扬州便仰仗诸位,还望诸位可重现前朝之风。”

    古千秋坐在上首,却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缪稠见状,举杯道:“既然如此,本官斗胆,提议诸位敬已故太傅一杯,他老人家在天之灵,若知金陵安宁,亦是可以瞑目。”死者为大,此时众人一同起身,共祭朱能。

    还未坐定,柳家酒楼外,一声大笑,古千秋双目猛然睁开,飞身跃出,立在酒楼门前。

    不远处,一老者站在街心,胸前绣着阴阳图,鹤发童颜,双眼精芒闪动,身旁是一个披灰斗篷的人,看不见面容。

    扬州众人紧随其后追将出来,站在古千秋两侧。古箫、卞锷,一左一右护在古千秋面前。

    老者大笑道:“老夫闭关多日,想不到一出关,便得见故人。”古千秋吃了一惊,疑惑道:“宁钟离,你竟然没死?”

    方子恒、鸿欢,闻言大惊,其余人等,皆不知宁钟离是何人。

    宁钟离扫了一眼扬州众人,道:“听闻有一个叫方子恒的小子在找我,老夫在此,还不出来答话。”鸿欢欲拦方子恒,可是方子恒先一步踏出,道:“南镇扶司千户方子恒,见过宁前辈。”宁钟离点点头,略微惊讶道:“这剑气,楚天阔的传人?”方子恒尚未动手,宁钟离便一眼看透方子恒的剑气。鸿欢自语道:“好厉害的眼力。”方子恒道:“楚天阔乃是晚辈师伯。”宁钟离转念一想,道:“如此说来,你该是姑苏方家的后人。”方子恒道:“晚辈已经与方家再无干系。”

    宁钟离摇头道:“又是一场孽债,你找老夫何事?”方子恒顿了顿,道:“太傅可是前辈所杀?”

    宁钟离并未说话,身旁之人退去帽子,露出冰冷容颜。鸿欢、方子恒、蓝若姬皆认得此女子,便是在酒楼中教训江素白的剑道高手,风吟月。

    方子恒眉头一紧,身旁窦尊突然拖刀跃出。

    风吟月秀腕一晃,长剑在手,格住窦尊大刀。奈何窦尊力大,将风吟月直接劈开。风吟月眼中一寒,两步迈出,已到窦尊面前,长剑势如大海,滔滔不绝,剑招之精妙,惊得鸿欢瞠目结舌。

    方子恒看出窦尊要败,纵身上前,一道剑气刺出,风吟月横剑急挡,剑气撞在剑身上,震得剑身颤栗不止。趁此机会,方子恒抬手抓住窦尊,将其救下。

    宁钟离眼中放光,道:“好厉害的剑气,与楚天阔的剑气相比,已有三分神韵。”方子恒死死按住窦尊,道:“师伯剑气,天下无双,晚辈雕虫小技,不敢卖弄。”方子恒与风吟月交过手,自是知晓风吟月的厉害,即便是全力而为,亦是未必能将其擒下。

    常玄胤见方子恒不动手,寻思上前,裴鲲按住,摇头不语。

    宁钟离问风吟月道:“你同他交过手?”风吟月微微点头,宁钟离道:“小辈的事情,我亦是无心多问,你醉心剑道,今日有此机缘,本不可错过,只是我还要寻那畜生,来日方长,自有机会切磋。”风吟月点头,收剑站回原处。

    古千秋问道:“宁钟离,你为何要杀朱能?”宁钟离笑道:“朱能本便是该死之人,老夫教他苟活二十年,已是仁至义尽。”古千秋冷哼一声,道:“你亦是一代豪杰,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非君子所为。”宁钟离笑道:“老夫不过送他上路而已,古千秋,三十年不见,你我之约,可还记得。”不待古千秋答话,又有人闯了进来。

    柳相南拉不住江素白,只好任由江素白跑到场中央,指着柳相怡大叫道:“打架为何不带我!”小主乐道:“这个家伙又出来闹事,有的苦头吃。”古箫厉声道:“江素白,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江素白鼻子一扬,满不在乎的道:“哪个不服的,站出来。”说完,江素白猛觉后脊发凉,急忙闪到一边。

    回过头看去,正见当日在酒楼的风吟月,吓的江素白掉头便跑。

    不出五步,宁钟离喝道:“畜生,还敢放肆!”江素白停下脚步,闻声看去,立刻叫道:“老不死的,你总算肯出来见我。”宁钟离骂道:“混账东西,到处闯祸,若不是月姑娘手下留情,还要我这白发人为你收尸。”江素白不服,道:“这个疯婆子,不讲道理。”宁钟离再骂道:“不得无礼,再胡言乱语,我一掌拍死你。”

    江素白并不怕宁钟离,回嘴道:“打死我,便无人为你送终,老无所依,晚景凄凉。”古千秋有些无可奈何,问道:“这小子是你的传人?”宁钟离摇头道:“若是早知道是这般不成器,何必养他这许多年!”

    江素白趁机两步钻入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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