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上坐着个老汉，一身常见稀织布上衣，卡其布的短裤，脚上蹬着双不知道焊过多少次的凉鞋。</p>
苏玉春从老汉身边走过，忽然被扯住了裤腿，她低头才发现老汉脸色苍白，嘴唇一直在抖，瞳孔不对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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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咋的拉？”</p>
老汉说不出话，虚弱的摆摆手。</p>
本地天气热，台阶烫得人鞋板发麻，董钦扶着老汉到阴凉的地方。</p>
老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酒楼门前的板车，董钦忙去推来。</p>
苏玉春回酒楼要了杯凉茶，老汉喝了水脸色才逐渐好转，没再频繁盗汗。</p>
“大爷，你这可是中暑，赶紧回家休息。”</p>
“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歇了全家吃什么。”</p>
老汉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摇摇晃晃的骑上平板车。</p>
出了酒楼，董钦带着苏玉村走上大道。</p>
“和咱们做生意的叫何哥，那真是个人物，为人豪爽痛快，说只要看过货，价钱好商量...”</p>
一连排不起眼的小楼房，苏玉春居然看到了一辆淡蓝色上海牌小轿车。</p>
“牛吧，有钱都买不到的车。”董钦眼馋的盯着小轿车看，“之前你没到，何哥还请我进去坐过，那行驶又平稳又快，可比坐大辫子电车舒服多了，整条街全都在看这辆车。”</p>
董钦去敲门，苏玉春继续打量小轿车。</p>
这可是在自行车还没全部普及的年代，全国累计产量顶多生产了五千多台上海牌小轿车，能拥有一台小轿车的人来历肯定不简单。</p>
不过上海牌轿车多是公务用车，苏玉春特意看了车牌。</p>
一个圆脸女人开了门，穿着少见的大尖子领两用衬衫，深蓝色的裤，脖子上围着一条丝巾，为人也很客气。</p>
“他去忙点公务，一会就回来，你们两随便坐。”</p>
女人招呼两人进屋，转身打开柜子取出一小袋糖果，提茶壶就朝外走。</p>
刷白的墙面挂着日历和孩子的奖状，五斗柜上放着黑白照全家福，半新不旧的收音机，一整套套娃。</p>
斜对面茶几上放着一台电视机，盖着个帘儿。</p>
董钦压低声音，“咱们屁股下坐着的椅子，红木的。”</p>
苏玉春心里有了数，有小轿车，有电视机，收音机，家具齐全，这家妥妥就是少见的万元户！</p>
她粗略一算，现在的万元户在后世相当于有三四百万的家产，在谁家都穷的情况下，万元户了不得。</p>
女人提着茶壶回来，翻出两个瓷杯，笑着说：</p>
“我们这都是喝凉茶，现在天气热，喝凉茶解暑。”</p>
董钦捧着凉茶光笑不喝，一边给苏玉春打眼色，见人喝了不皱眉，他也喝了口，苦得表情扭曲。</p>
苏玉春饮了半杯，道：“廿四味凉茶，很正宗。”</p>
女人很高兴，又给她蓄满，“小姑娘，年纪轻轻懂不少，外地人第一次喝很少有喜欢的。”</p>
她浅笑的打趣董钦，“这小兄弟第一次喝，差点吃光我家的糖。”</p>
董钦咂砸嘴，仿佛嘴里还有凉茶的苦味。</p>
三人正说着话，锁头轻响，一个魁梧的男人进了屋。</p>
男人腋下夹着公文包，一身军便服，乌黑的头发朝后梳，露出大脑门，看着也不过刚过四十岁。</p>
董钦起身：“何哥。”</p>
何哥笑着点点头，看向苏玉春，眉头紧锁，“小董，这就是你说的卖家，年纪看着不大。”</p>
“何哥。”苏玉春点头致意，“我确实有生意要和你谈。”</p>
女人转身进了另一间小房，何哥挑了把单人椅坐下，看着苏玉春：</p>
“小姑娘，我叫何炳辉，你可以在街头打听，知道我的不少，玩过家家可不行。”</p>
“何哥，我要是想玩过家家，就不会从北跑到南，找你做生意。”</p>
何炳辉狐疑的打量苏玉春，见人气质沉稳说话有调理，半响后深深吐了口浊气。</p>
“货呢，我先看看。”</p>
苏玉春从随身斜挎包里掏出两条小黄鱼。</p>
何炳辉颠了颠还回去，问：“你开价多少。”</p>
苏玉春莞尔一笑，“我不要钱，要大米。”</p>
何炳辉诧异，“要大米，你怎么带回去？”</p>
董钦欲言又止，‘唉’了声闭嘴不说话。</p>
苏玉春笃定重复，“我能带得走，何哥只说生意能不能做。”</p>
何炳辉身体前倾，问：</p>
“那么多大米不好筹。”</p>
“我可以等，但是不能太久。”</p>
苏玉春加了句：“我可以先押一箱在你这，不过我这不是卖，而是送你点礼物，同样的你回了礼。”</p>
何炳辉忽然哈哈大笑：“小姑娘，很谨慎。”</p>
他表情放松了不少，“你就不怕我独吞了你这一箱，这里是我的地盘。”</p>
苏玉春又抿了口凉茶，“何哥看着面相就是个好人。”</p>
何炳辉笑笑，摸出一根烟幽幽道：“不过咱们可说好，这事说出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大家悄悄发财。”</p>
苏玉春了然点头。</p>
董钦很纠结，可是又插不上话，等出了何炳辉的家才开始上蹿下跳。</p>
“咋想的，换大米就算了，东西没到手就放一箱在他手里，钱货两讫知不知道，现在保不齐他在心里笑你傻。”</p>
“不用怕，我有分寸，之后你送一箱小黄鱼过来。”</p>
苏玉春心里默默加了一句，反正要真的有诈，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她也可以谁时把小黄鱼收回空间，所以她才这么大胆的许诺，给何炳辉吃了定心丸。</p>
苏玉春借故出去了一趟，搬回来一箱小黄鱼让董钦给何炳辉送去，自个则到所何家附近两条街逛了一圈。</p>
这么奢侈的小轿车，认识何家的肯定不少。</p>
一提起何家，供销社店员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p>
“你说的老何是炼油厂的干部，为人好得很，那小轿车是厂子里的公务车，这一片都知道。”</p>
苏玉春笑眯眯的要了一把古巴糖，又分给店员，问：</p>
“我看人相貌挺面善。”</p>
“那可不，我儿子就在炼油厂，说何干部天天下车间第一线，干活总是闷声不响，平时也少说话，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抢着去装饭，只有他总站在一旁，等大家都装好了才去装，可那时候哪里有什么好菜。”</p>
苏玉春听得直想笑，这何炳辉真是个闷声发大财的聪明人。</p>
“只可惜...”柜员一脸惋惜的摇摇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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