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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听到宋皎来求见, 盛公公心中又惊又喜,突然想到自己放在桌上的那盒子,赶紧地想要先收起来。

    谁知才转头, 便见到太子的手在桌上一晃, 然后那东西便消失不见了。

    盛公公抿嘴一笑, 悄悄地后退,又转过去迎接宋皎。

    这会儿盛公公可是满意了, 他以为宋夜光今晚上会老老实实地呆在西阁不动,没想到竟开窍了似的, 主动过来了,免了他又去旁敲侧击。

    “宋侍御, ”盛公公喜滋滋地,看到天降宝贝般看着宋皎:“正好, 殿下才跟老奴说起你呢。”

    宋皎正有些惴惴不安的, 闻言问:“说起我?说我做什么?”

    “啊……”盛公公想到那个盒子, 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是殿下刚才问起你吃了饭没有,殿下自己没用膳, 还只管担心你呢。”

    有一点突如其来的笑意,在宋皎的唇上滚过, 她忙敛了笑,小心地问道:“我这会儿来, 会不会打扰到殿下?”

    “不打扰, ”盛公公赶紧大摇其头:“别人是打扰, 你不一样。”

    宋皎隐约看出了盛公公对自己的态度很……

    慈和亲切到让她有点不好意思。

    盛公公倒也知道她脸皮薄, 便笑道:“快进去吧, 殿下等着呢……对了, ”他凑近了低低道:“殿下没用膳, 如果可以……”

    宋皎不等他说完就点点头:“我知道。”

    盛公公一看,心里加倍熨帖。

    他从来都觉着宋皎真是个“不知好歹”的,现成的太子殿下倒贴,她还嫌三嫌四的,如今见她主动来了,又听她懂自己的心意,一时心里的疙瘩都没了。

    公公赞赏的说道:“知道疼人就好,也怪道殿下喜……”

    他还没说完,就听到里头赵仪瑄道:“在那磨蹭什么。”

    盛公公咋舌,赶紧请宋皎入内,自己却退在门边没有靠前。

    原先宋皎草草地吃了几口晚膳,想要看书,却实在无法静心,只觉着平时那些奉为圭臬的书,现在一个个都古板死硬起来,完全的入不了眼,也进不了心中。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牵念,就如同是一缕细细的丝线,拴着一个在天上飘摇的风筝。

    而她的那根线,就牵在慎思阁里的太子身上。

    她尚未察觉自己的心意,却越发地有些燥热,便请小太监准备了洗澡水。

    关了门进了水中,沐浴过后,身上的热才逐渐散尽了,又见盛公公给自己准备的几件都是男装,且都是上等的丝绵料子,柔软腻滑,跟自己所穿的略硬的粗麻完全不同,她倒是喜欢。

    换了一身,宋皎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嘲道:“我这是在做什么,跑到东宫打秋风来了么,又吃又喝又穿又看的……唉!”

    无可奈何,准备就此安歇算了。

    可应该是因为下午的时候她睡了太久,此刻又不是她素日安歇的时辰,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下地去抓了一本书,食而无味地看了半天,还是扔开了。

    隔着门,却听到外头小太监低语:“里头没声音,宋侍御又睡了?”

    另一个道:“大概是睡着了,闲着也是闲着。”

    “哎哟,这可真是,我先前还以为,殿下留宋侍御,是要他在东宫侍读呢,或者帮着殿下料理料理那些成山成海的折奏,到底也算是帮的上,怎么也不见传他?”

    “我也觉着怪呢,难不成是一时忙的忘了?据说殿下晚膳又没吃,把公公急得什么似的。”

    宋皎趴在桌上,手底还压着那本书,细想两个小太监的话,到底是坐不住了。

    她本来是很想去找太子的,可又实在的不想打扰他做正事,如今听小太监说什么“帮得上”之类的,倒是给了她些勇气。

    万一,她不是去捣乱而是有点用处的呢。

    于是便整衣起身,穿了外衫,请小内侍们领着自己过去。

    这慎思阁她先前来过一次,但那次是爬窗进来的,这会儿故地重游,竟仍有些许的忐忑。

    迈步进门,走了十数步,发现旁边的桌上放着四个被扣住的五彩云龙黄釉碟子,两个同色的盖碗,闻着有些淡淡饭菜香。

    忽听到太子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在这儿。”

    宋皎转头,见太子在右侧的窗下,长桌之后,他微微地靠着椅背,像是在闭目养神的姿态,而在他面前果然是数叠的折子,笔架上放着一支小号御笔狼毫,上头蘸着的却是赤红的朱砂。

    宋皎一看到这张桌子,不免想起上回的情形,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那一叠叠的折奏以及那支朱笔占了过去。

    她还是依照规矩上前行礼,口称下官,赵仪瑄微微转头看向她,笑道:“什么时候叫你正大光明的改口。”

    宋皎抬头:“殿下又说什么?”

    赵仪瑄却不说,只道:“你怎么来了?是想本太子了?”

    宋皎习惯了他如此,甚至担心自己会一直这么习惯下去:“听说殿下忙了半天了,虽不敢打扰,但听说殿下连晚膳也没用……”

    “果然心疼了?你直说就是了,你直说出来,本太子心里还受用些,明儿早膳都不必进了。”赵仪瑄道。

    宋皎见他总是这样,便不由道:“若真是下官说几句话殿下就能饱了,那叫我说一宿也成,只是……殿下还是别这样任性吧。”

    赵仪瑄轻笑了声:“你真的能说一宿?”

    宋皎不去理他:“亏了身子,不是好玩儿的。”

    “夜光怕本太子亏了身子么?”他略略倾身。

    赵仪瑄因为耽于折奏,劳心费神,本是没什么他念的,但是一见到宋皎,又听到这些话,竟然有些不由自主。

    他碰了碰袖子里之前收起来的盛公公送的那小小玉盒,突然有些口干舌燥的。

    宋皎的话本无可挑剔,换了盛公公来说也毫无违和的,但偏偏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在太子的心里就难免变了味。

    又见她换了一身衣裳,是青莲色的云团纹袍子,从没见过她穿,丝袍上自有些淡淡的珠光,如此色泽笼在她身上,越发玉人一样了。

    赵仪瑄越看越觉着稀奇,后悔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是女子。

    但凡他以前能正眼平心地多看她一会儿,就不至于会恨到要拿东西砸死她了。

    可惜太子自己也知道,不管宋皎怎样美貌也好,甚至她越好看,先前的他就越是厌憎,因为他心里先入为主地恨极了她。

    就像是已经认定了一朵花是有剧毒的,那么就算她开的再好看,他也不会有亲近之心,甚至她越是好看,罪过便越大,让人恨不得即刻铲除。

    赵仪瑄为以前的自己感觉深深地歉意,眼神也更柔和了几分。

    他伸出手向着宋皎,手掌往上,只静静地,没有如同以前一样强行把她拽过来。

    宋皎看着太子向着自己张开的手,抬头看看他,她发现太子的脸色透着温柔。

    咽了口唾沫,宋皎伸出手,把小手搁在他的掌心。

    这个动作让太子大为满足,他缓缓地握住了,感觉那抹轻软在掌中:“夜光。”

    他稍微用力引着她靠前,心里的喜欢都开始发了热。

    宋皎却很记得自己的来意。

    太子是因为昨晚上在紫烟巷耽搁了,才积攒了这些折奏,她不是来耽误他的。

    她趁机道:“殿下,吃了晚膳再批吧?”

    赵仪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想吃那些,想吃夜光。”

    宋皎叹了口气:“人肉是酸的,下官也怕疼,请殿下恕罪。”

    她竟然知道跟自己开玩笑了,太子嗤地笑了声:“别的人是酸的,夜光是甜的,想吃。给本太子吃一口?保证不会让你疼。”

    宋皎知道再说下去,就不是自己想不想的问题了,他恐怕又会不管不顾。

    “先吃饭,”她尽力地把手抽出来,语气坚决地:“吃了饭再说别的。”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太子说话,下了令似的。

    赵仪瑄眨了眨眼,心里却很受用这种透着关切的“命令”,他带着笑妥协了。

    太子起身要去外间,身上却一阵酸麻,他忙扶住桌子,右手却有些用不上力。

    宋皎急忙扶住他:“怎么了?”

    赵仪瑄道:“没什么。”

    在右臂上轻轻地握了握,他肩头的伤总还是没完全好,刚才也是因为手肘放在桌上撑着,所以右手还能自如,如今手肘放下来,那股又酸又痛的滋味自不好受。

    宋皎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抱着他的左臂:“叫太医看看吧?”

    “没有大碍,只是太长时间没动而已。”赵仪瑄向着她安抚一笑。

    来到外间落座,宋皎见盛公公消失不见了,只好自己动手,把扣着的碗碟一一打开。

    她留意到赵仪瑄的右手不便,便道:“殿下别动。”

    赵仪瑄本没指望别的,见宋皎这样心细,便果然只是坐等,宋皎拿了双筷子,仍是有些赧颜:“我给殿下夹过去,殿下忍受些。”

    她知道自己不太擅长这个,除了魏家那次也从未做过,怕弄不太好。

    “你若能喂着吃,倒不是忍受,而是享受。”太子笑道:他本来没什么食欲,如今佳人在前,忽然觉着像是能吃下一头牛。

    “殿下想先吃哪个?”宋皎提着筷子问。

    赵仪瑄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她的脸,仿佛在做比较,最终笑道:“你随便捡些吧,哪个都成。”

    宋皎看了看,先捡了些玉笋鸡丝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赵仪瑄夹着吃了,略略点头,又舀了些芙蓉瑶柱,他也一一吃了。

    宋皎起初还担心不合他的口味,却不料只要是经过她的手,太子是不挑口味的。

    渐渐地,宋皎也看出他不在意吃什么,便开始投喂似的各都捡了好些,把他面前的碟子里堆成了一个小山。

    赵仪瑄且吃且抬头看:“你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的要撑死本太子。”他已经尽力了,这人却越发变本加厉,赵仪瑄怀疑如果自己张开嘴,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那些东西直接填进他的嘴里。

    宋皎嗤地一笑,突然又想起来他午膳没进,晚膳倒是不能吃太多,于是忙道:“吃不了且搁着,待会儿饿了时候再吃。喝点汤吧。”

    将旁边的一碗参汤端起来,试了试还热的,宋皎亲自送到赵仪瑄唇边:“殿下,喝一口。”

    赵仪瑄顺从地喝了半碗,到底从唇边流了一些下来,宋皎慌忙把碗放下,要找东西擦而没找到,便抬手给他擦拭。

    赵仪瑄看她慌里慌张的,他袖中本是有帕子的,此刻偏不拿出来,感觉那柔嫩的小手在自己唇边擦来擦去,简直恨不得一碗汤全泼下来才痛快。

    宋皎很是抱歉,又看有几滴洒在他的衮龙袍上,又急忙抬袖子去擦拭。

    赵仪瑄终于忍无可忍,握住她的手道:“别乱动。”

    宋皎抬头:“殿下的袍子弄脏了……”

    赵仪瑄润了润唇边,眼睛里透出几分光亮:“这算不得什么。”

    宋皎忙挣脱出来:“我看还有些点心,殿下要不要吃两块。”

    赵仪瑄贪图佳人美色,不知不觉略吃多了些,这会儿还是贪心不足的:“你喂就吃。”

    幸而宋皎看了出来,便道:“不如还是吃点水果吧,我下午吃了个水蜜桃,又大又软,汁水且多,甜的了不得。”

    赵仪瑄觉着事情不妙,兴许是饱暖思淫欲,他现在听宋皎说每一句话,都会往别的地方去想。

    宋皎见他不言语仿佛发怔,心想水蜜桃不妥,万一吃的手都脏了反而不便,想他白天似乎喜欢吃葡萄,于是便拎了一小串回来。

    太子道:“不是吃水蜜桃么?”

    宋皎道:“那个太大的了不方便,手上沾了汁,黏糊糊的不舒服,还是吃葡萄爽利干净些。”

    太子清了清喉咙,几乎怀疑她是故意的

    见宋皎把葡萄捧到自己跟前,便道:“手疼,夜光喂我。”

    宋皎看看他的右肩,只能自己摘了一颗:“殿下张嘴。”

    赵仪瑄乖乖地把那葡萄含住吃了,点头:“果然好。你也吃。”

    宋皎道:“我下午吃了不少。”其实她却是一颗都没有用,何况只吃了个桃儿就饱了。

    赵仪瑄渴的很:“还要。”

    她又摘了颗,小心放进他的嘴里,然而下一刻,手指跟葡萄一起被噙住了。

    感觉到那点微暖跟湿润,宋皎急忙撤手,脸上不免又红了。

    太子则笑着把嘴里的那颗葡萄咬破:“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礼尚往来吧。”

    此时正盛公公带小太监送了茶进来,公公虽然不在,但却把里间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见太子总算安分地吃了饭,他心里的高兴无法形容。

    伺候太子漱口,又上了喝的茶,盛公公亲自端起剩下的那杯对宋皎道:“这一盏是给宋侍御的,明前的龙井,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宋皎忙谢过,抬手接了过来。望着盖盅里那碧绿的色泽,又想起魏家的那盏珍藏的“老龙井”,不由偷偷笑了。

    盛公公退下后,赵仪瑄又问:“你的伤呢?有没有妨碍。”

    宋皎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对了,先前裹伤口的那块帕子,我找不着了。”

    “那个啊,是本太子收起来了。”赵仪瑄回答,早上他起身的时候,发现那块丝帕已经从宋皎手腕上滑了下来,上头还沾着零星血迹。

    他想起魏家那帕子惹得祸,便捡了起来放在了袖子里。

    宋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不知道又掉到哪里去了呢。”

    赵仪瑄捏着碗盖,撇了撇杯中茶,似笑非笑地说道:“掉了就掉了,怕什么?难道还会生事?”

    宋皎还当他不知道上次那帕子的事,便道:“谁知道呢,要是寻常的东西倒也罢了。那种御用之物岂是能出现在平民百姓家里的。”

    赵仪瑄缓缓地将茶盏放下。

    宋皎察觉他的动作,立刻道:“殿下这儿甚忙,我先告退了。”

    “别急,没叫你走,”赵仪瑄站起身来,“站着稍等片刻。”

    他迈步往后去了,门口盛公公见状忙跟上。

    太子是去解手的,盛公公当然猜得到。

    转到里间,小太监跪地撩袍卸衣,太子闭上双眼,心底却全是外头那人的眉眼形容。

    不免有了反应。

    那扶着的小太监吓得色变,手跟着一抖。

    赵仪瑄即刻察觉:“滚出去。”

    那小太监慌得连滚带爬退了出去,盛公公急忙来伺候,他当然也看了出来,惊愕之下忙道:“殿下,不如……就先叫宋侍御侍寝罢了?反正……”

    “闭嘴。”太子深吸一口气,“取水来,多放些冰。”

    盛公公愕然,然后他弄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殿下这可使不得!这这……就算不传宋夜光,那让良娣来如何?这样是要伤身的。”

    赵仪瑄的喉头动了动,半晌还是说:“叫你去就去。”

    盛公公快哭出来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太子明明有了需求,明明也不缺美人,何况太子心心念念的那位现成就在外头,可他怎么就宁肯苦了自己也不肯召幸一个。

    盛公公觉着,应该传个太医来给太子看看,别是……有什么隐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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