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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

    遍地都是血。

    火。

    城中无一处没被火焰吞噬。

    破破烂烂的城门旁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城墙。遍地都是守城将士的尸身。

    尖叫声, 哄笑声,从厷县各个角落传出。

    靖国头一个沦陷于战火的是宗城,位于大周与靖国的交界处。

    第二个便是临近宗城的厷县。

    听闻厉风北屠了宗城,厷县县令号召百姓守土, 决不可让那群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入侵厷县分毫。

    厉风北依旧只用三日便破了城。

    县令为保城中百姓性命自裁, 令县丞送上项上人头给厉风北请罪。

    同去的还有城中老者, 众人面见厉风北, 送上县令的人头,带上长长的投降书, 发誓效忠, 只求宽宥城中百姓。写投降书的是城中最出名的书画大家。笔走龙蛇,入木三分。

    最有声望的大儒则进言道:“厷县百姓, 皆为陛下臣民。求陛下亲之, 怜之。厷县百姓,必将效忠于陛下。”

    厉风北顺手翻了翻投降书。

    眼角微扬,他眼角已有了几道细细的皱纹,显得双目更加细长。

    受降书被他踩在脚下,沾满了被鲜血濡湿的泥土。

    “杀。告诉士兵,城中人,他们可随意处置。可若留下一个活口,便是尔等之罪!”

    士兵们欢喜雀跃。

    大儒大惊失色,他满脸风霜, 满头银发, 跪地连声道不可。他重重磕了三个头:“陛下, 不可!天下,有百姓方为天下!陛下,古语云‘仁者’——”

    他的头朝右一歪, 落在地上,鲜血飞溅。

    厉风北擦了擦刀刃上的血。

    送来投降书的人官员、儒生、老者已被尽数屠戮。

    “仁?”厉风北冷笑。“‘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这古人言,可救得了你的性命?”

    阉人在一旁笑道:“书生误国。书生无能。陛下,士兵们抓了城中所有女人,选了几个漂亮的,陛下不去看看。”

    众人离去。

    一年轻将领缓步前来,他清颜长身,尚年轻,眼神却充溢沧桑与悲苦。

    他目送士兵将大儒的尸体拖走,长长一声叹,小心抱起大儒的项上人头与尸身放在一处。

    “方伯温!”大将军杜叶吼了一声。

    名为方伯温的年轻将领赶紧跟上,道:“老师,难道,又屠城?”他声音微微打颤。

    “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屠城!有何可怕?为师白教你了!”

    “学生知错,可老师——已屠了一城,总不能……”方伯温望着不从远处,微微打颤。

    一群女人被押来。

    士兵们用麻绳捆住她们的手,凭借相貌将她们分作三六九等,上品留给将领,中品留给将另,相貌普通的早已被士兵瓜分。

    最美的,献给厉风北。

    厉风北瞄了眼,冷道:“庸脂俗粉。”

    阉人赶紧道:“小门小户小地的女人,如何比得过陛下宫中的三千粉黛?”

    女人们望着他,战战兢兢,仓皇无措。

    一颇有几分艳色的年轻女子小心翼翼站在最前,挤出笑意软声道:“陛下,您看民女如何?”

    厉风北冷眼,冲她勾了勾手指。

    那女子欣喜若狂,含泪,娇滴滴往前,轻声唤道:“陛下——”

    刀起。

    那女人头颅飞起,唇角还带着谄媚的笑。

    厉风北收了道,嗤笑道:“女人,朕可不缺。”

    阉人赶紧帮腔:“那自然,这天下的美人还不都是陛下您的。这种妖颜魅主的女人,本就该被杀了!”

    众人皆道公公言之有理。

    方伯温站在远处,见那女子的尸身被人拖去玩耍。跺脚,躬身,含泪对大将军杜叶道:“老师……那女子,也不过是想要条生路!陛下他……何苦如此……您,劝劝陛下可好?”

    “蠢货!你是什么身份?这军中难道有你说话的地方?”

    方伯温咬牙,拱手,退下。

    厷县的女子,厉风北一个都没看上。

    军帐中从宗城抓来的那几个,他也腻了。

    尽数丢给士兵。

    士兵山呼万岁。

    厉风北独自回军帐喝闷酒,他满心记挂着多年前那个从他手中溜掉的妙人儿。大抵得不到的才值得魂牵梦绕,曾有机会得到却错失的才配被铭刻在心中。

    “花翥……”

    他手中捏着一朵白色的小花,他将花瓣一片片扯下,用手指捏成烂泥。

    营中,遍处欢喜。

    选人依照身份尊卑。

    她们不是人。

    是即将被屠宰的羔羊。

    轮到方伯温,他瞄了眼,红着眼选了两个看来也就十岁的小女孩,他本想再带走一人,却被责骂不懂规矩,只能作罢。

    将瑟瑟缩缩的两个小姑娘带入帐中。他在宗城救下的十七岁的姑娘俞晓赶紧牵过两个小妹妹的手软声安慰,又细声道多谢将军。

    方伯温抬手制住,听着外面的惨叫与喧闹,独坐,倒酒,一口饮下,眼眶微红。

    俞晓称呼他为将军。

    将军?

    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都尉。

    无权无势,救不得太多人。

    厉风北带百万人南下。国师、也是军师的君三笑大人离开前曾道阳啟与靖国至多凑出三十万兵力。

    百万对三十万,自是厉风北大胜。

    可——

    陛下会输吧?

    如此对百姓者,怎安得了天下?!

    方伯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不敢说,不敢说,只吞咽着苦酒,红着眼听着军中的嬉笑与惨叫。

    帐中的三个女孩依偎在一处取暖,睡了片刻便惊叫着醒来,见方伯温还在军帐中,方才松了一口气。

    三日后拔营。

    三个小女孩换了血淋淋的男装,被方伯温塞进了死人堆。他给了俞晓一小袋米,一把刀。

    他无法将三个女孩一直带在身边。

    他若是活着,勉强护护她们,他若死了,她们如何活?

    他想帮,帮不得。

    生死有命。

    大军往南。

    随行的车上载满了人头。染满了血的赤.裸的尸身上污迹斑斑,被拉在最前方。

    厉风北用杀戮威慑,不费一兵一卒,连破靖国三城。

    大周军中处处喜色。

    大将军杜叶一巴掌拍在方伯温头上,洋洋得意道:“臭小子,陛下之计,你可懂了?下一番可还敢多言?”

    “学生懂了。”

    “臭小子,从军作战,不能不狠。陛下这般保住大周士兵们的性命。小子,可懂了?”

    “……懂了。”

    方伯温在城中漫步,看着士兵胡闹,听着士兵道今日着实无趣。

    “若不投降,多好。不投降,又可屠城,就可胡作非为。先前在街上看见一个妙人儿,啧啧。”

    “寻个机会绑了。”

    “好主意。”

    几人哈哈大笑。

    厉风北不想管。

    方伯温便管不了。

    他只能在街巷穿梭,提醒家中有女儿的切莫让女儿露面,定要小心藏好。

    百姓垂首谢他。

    大周军中人骂他愚蠢:敌国的百姓,也算人?

    “往前百年,都是唐国人!”他咬烂了唇角,厉声道。

    士兵们怔怔然望着他,哈哈大笑,像在看一个傻子,一个怪物。

    那些从远处拉来的人头已经腐烂,城外扔满了爬满蝇虫,略一抬起便遍地腐水白蛆的尸身。投降的士兵与城中百姓在城外挖了大坑,那些人将被葬入其中。

    无人知晓他们的名姓。

    方伯温却记得厷县一户人家门口有一小片花圃,种满了橙黄色的小花,小花仰头向着太阳,舀水的葫芦滚在地上,葫芦中还有一点儿水。花瓣上有血,还有被撕碎的崭新的红底白花的烟罗裙。

    那个女孩浇花时应是万分欢喜的,生死悬于一线,那橙黄色的小花圃便是她唯一的欢喜。

    “老师……这般,真是对的?”

    他喃喃,眺望南方。

    面前便是胭江。

    胭江以南是靖国。

    厉风北会在胭江以北屯兵一段时间,以待阳啟的援军。

    他喜欢一举歼灭对方有生力量,由此彰显自己的本事。

    一百万对三十万,难道还会输?

    方伯温看着滚滚的江水,忽生出几许欣慰。

    北方多骑兵,北方军队不擅水战,大周有三城多水,城中有水性不错的兵将,但与靖国相比,终究差了太多。

    只望,百姓逃得远远的。

    只盼,不会那么快破城。

    胭江水流滚滚,将厉风北南下,一路走,一路杀的消息传至靖国京城。

    百姓大乱。

    只一夜,费洺便添了不少白发。

    阳啟国土狭长,最北有雁渡天险,可抵御蛮族,也可抵挡厉风北南下。

    从雁渡往南,阳啟虽也有领土与厉风北的大周接壤,然大都是北地荒凉之地,厉风北长途作战,需以战养战,攻打遍处高山峡谷的阳啟荒凉的北地不如攻打一马平川、被称作鱼米之乡的靖国。

    靖国与大周以胭江为界。

    胭江与汀河皆发源于雁渡山。

    汀河始终往南。

    胭江却流得恣意,分作两股水,小的一股去了永安城,被叫做洺江。大的那股往南,在鸢城与汀河的一股水相交后便转了流向,从西向东,吞东南所有水流,浩浩汤汤冲入大海。

    中原地势北高南低,间杂不少山脉。

    大周少河,多骑兵。

    靖国多河,以水军为先。

    靖国在胭江以北有部分领土,而今尽数沦陷。当初文修语劝费洺将那五个小城的百姓尽数撤至胭江以南,倚仗江河天险安身立命。

    他不听,总觉丢了领土着实可惜。

    而今,悔不当初。

    一个月。

    厉风北只用一个月便杀光他驻扎在前线的将士,屠两城。另有三城投降。

    “都是百姓,将来也是厉风北的子民,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

    阉人见他一脸痛楚,小心翼翼道,宰相大人到了。

    文修语在前走得急冲冲,面有忧色,见费洺一脸沧桑,小心道陛下要多注意身体。

    “清晏啊……老子悔不当初啊……老子当初该听你的……阳啟军,快到了吧。”

    “还有三日。”

    “厚待。”

    文修语蹙眉,冷道他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陛下,对阳啟不可厚待,不可卑微。若不结盟,我靖国无力抵挡,难道他阳啟能独自抵挡厉风北不成?靖国与阳啟是盟友,若您在战中落了下风,将来和谈,便处处受制于人!”

    费洺想想,想不明白,手在桌上重重一拍。

    “清晏说的,定是对的!老子准了。”

    文修语略松了一口气。呵退左右,欠身,在费洺耳边低语道:“陛下,微臣知晓您宽厚待人,但凡他人交付一分心,您便还两分。”语调严厉了不少。

    “可陛下——对他国皇帝,不可称兄道弟!听闻此次阳啟皇帝杨佑慈御驾亲征,待打退厉风北,陛下记得,斩草除根!一定要在靖国内杀了杨佑慈!”

    “这……”

    文修语冷笑,道:“陛下,您可想要这天下?杨佑慈只有一个儿子。年幼。那孩子的娘亲是个贫女。陛下只要杀了杨佑慈——”

    费洺眯眼:“……阳啟便没了新帝。”

    文修语冷着脸颔首:“阳啟国中定会留老将守土。臣推断是林渊。”

    “喔?”

    “杨佑慈应会留下一个靠得住的老臣。司马枭也是老臣,可不如林渊沉得住气。林渊与杨恩业是旧交,当年投降章容,后杨佑慈归来立刻辅佐杨佑慈,此人重天下,重百姓。只要陛下对阳啟百姓一如对待靖国百姓,林渊定会投降。”

    “老子懂了。战事毕,立刻杀杨佑慈,杀入阳啟。可,清晏啊,杨佑慈是老子的盟友,杀他,未免……”

    文修语手重重落在桌上,惊得桌上的小瓷杯轻轻一跳。

    费洺愣着不动,他还是头一次见文修语这般严厉。

    “陛下!所谓‘盟友’,是共同抵御厉风北的盟友。打退厉风北后便已算不得。”

    文修语笑道,抬眼,目光阴狠,却又有几分无奈。

    像在对皇帝费洺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仁’之大,不在小恩小惠,在四境一统,八方太平。若为钱财,杀一人为罪。若为天下一统——杀万万人也是功。”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那句话……杨佑慈要拿厉风北这副牌,早统一了……三十万字就写完了……】

    【关于厉风北】

    不是所有阉宦之后都是曹公……厉风北过去过得太顺利,也太习惯用绝对的力量压制对手。至于百姓,敌国的百姓,算百姓?感谢在2021-09-13 13:03:09~2021-09-14 22:0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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