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雪城跋涉
张大扎忙里忙外，铁山坐在上屋，大敞着屋门，屋里成了舞风楼。
除了铁山坐在门口望眼欲穿，没有人敢在上屋停留，那屋里已经跟冰窖差不多了。
黑娃子不知在哪儿淘气呢……
除夕下午，铁山家大院里，竟然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氛。
五鼻涕和六嘎子回乡后，五块钱也清静了。虽然这清静令他略感冷清、失落和孤独，但他是读书人，有得是办法排遣消磨。
屋外大雪漫天，五块钱则坐在热炕头上，捧一本小说在看。
那是当时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作家张恨水的文言文处女作《紫玉成烟》。
后来人们熟知的《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等长篇巨著，也都是出自这个作家之手。
若不是外面街上时时响起的鞭炮声，他几乎忘记了今天是大年三十。
正看到入迷处，忽然门一开，进来个怪物，将五块钱吓得一激灵，“妈呀，啥玩意儿？”
而进来的那怪物居然还问：“先生，我好看不？”
五块钱细一看，不觉大笑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怪物？而是黑娃子涂了红脸蛋、红嘴唇，描了眼眉、眼圈，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五块钱忙招呼他：“快过来，快过来，你是在哪儿把自个儿弄成这样的？”
黑娃子笑着问：“我像不像扭大秧歌的？”
五块钱点头道：“像是挺像，可你弄成这样，你爹不会说你吗？”
黑娃子一噘嘴，说道：“爹都没心思管我了，也没心思过年了。从大清早就敞着大院门和上屋门，自个儿坐在太师椅上往外看。
“一直到现在，都没动窝，也不知道他在等谁。先生，你说这都到三十晚上了，他等谁呀？”
五块钱听了，立刻把书合上，下了炕，拿条毛巾，给黑娃子擦了擦脸，拽着他的手说：“走，去看看。”
“看啥呀？”黑娃子不解地问。
“看你爹！”五块钱说道，“你爹他有心事。”
火车一声长鸣，驶过荒凉的雪原，终于抵达了风雪弥漫的奉天城。
此时，天已黑透，万家灯火。
三傻子和云娥走出奉天驿，完全蒙头了，奉天已成为雪城，雪深没膝，街上人车皆无。
而奉天驿，三傻子过去都从未来过，便是想跟人问个路，这个时候都找不到人。
不过，三傻子方向感强，这也是男孩子的特点吧？凡事独立自主惯了，因此，他凭自己的感觉，便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他只知北市场在奉天驿东北方向，于是他挎着包裹，拉着云娥，毅然往东北方的一条街道走去。
雪途，每迈出一步都吃力，因为雪上无路，连脚印都没有。
三傻子能听到云娥急促的喘声，尽管心疼，可他必须拉着云娥快走，因为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也走了很远很远，两条腿都酸了疼了，沉重得像灌了铅，再走一步都费劲。
可三傻子猛回头，奉天驿居然仍近在眼前，他们其实并没有走出多远。
于是，三傻子又拉着云娥，一步一步艰难跋涉。
风夹着雪，劈头盖脸抽打过来，将他们的脸抽得生疼生疼，有如无数钢鞭，正在没完没了不知停歇地抽打他们。
狂风暴雪中，三傻子只能扯着嗓子问云娥：“跟俺出来，遭这么大的罪，你后悔没？”
云娥也只能喊着回答：“我跟你不管干啥，从来没后悔过！”
“那好，咱们往前走，干爹肯定给咱做了一桌好吃的！”
三傻子拖着疲倦的腿，拉着同样疲倦的云娥，在风雪中艰难地行进。
风雪吹打着门上的大红灯笼，大院敞开的门也被风吹得“吱嘎吱嘎”作响。
天已黑透，可厚厚的积雪，却使夜色变亮了。
铁山依然好似一尊石像，坐在上屋门里，两眼不错珠地盯着院门外。
五块钱牵着黑娃子的手，站在铁山身边，他沉默着，因为他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没用。
张大扎也来了，现在她已无活可干，因为该干的都干完了。她也无话可说，因为该说的也都说过了。
现在所有人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像铁山一样等待。
也不知是在等谁，也不知能不能等到。
便在沉默中，铁山说道：“我活了几十岁，没见奉天下过这么大的雪。这是雪灾呀，没法走路了！”
刺骨寒风裹着暴雪，似要将在雪地上艰难跋涉的两个人吞没。
三傻子倔犟地喊着：“老子就不信，今天还到不了家了？”
三傻子在风雪抽打中强睁开眼晴，他在寻路，这样的天气，哪怕走错一步，都要付出沉重代价，何况走错一段路？
尽管大雪使城市仿佛变得陌生了，但三傻子还是觉得眼前的景象挺熟悉，这是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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