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城内的喧闹还在继续,宋献策却已经离开了汹涌的人潮,在一名苦力模样的军情处人员的引领下来到城西一间屋子里,挪开地板,顺着地道来到一间暗室中,暗室里倒吊着个人,宋献策举着烛台照了照,正是之前在黄浦江边鼓动百姓的那个。
“这货被咱们套了麻袋,装在粪车里运来此地的,没卵蛋、怂的很,还没动刑就吓得什么都交代了……”那名军情处的干员嘲讽似的扫了他一眼:“当然啦,咱们按规矩不管他说什么,先给他动了刑再讯问,免得他编瞎话诓骗咱们,这厮刑前刑后两次交代的都对得上,应该说的是实话。”
宋献策捏着鼻子点点头,那名军情处的干员继续说道:“是亢家的一个管家找的他,嚷嚷几句、组织些人去鼓动百姓,每日便有十两银子拿,这般轻松的差事,连属下都想去混一场了。”
“当年我三天饿两顿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这么慷慨的大善人?”宋献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那管家找到了吗?”
“正派人盯着,他还在城里盯着……”那名军情处的干员回道:“城内现在太乱了,在城内抓捕恐怕会有什么意外,我们准备等他出城之后再把他拿了。”
“干的不错!”宋献策赞了一句,瞥了那人一眼,向密室外走去,一边叮嘱道:“这人得看好,那管家一定要拿活的,还有那些官绅豪商,也得看好了,不能让他们逃了死了,到时候公审起来,还得拿他们给百姓一个交代。”
那军情处的干员轰然应声,跟着宋献策一起出了密室,绕到宅子后门出门,清风早在此等候着,赶忙迎了上来:“东家,小奴按您的吩咐城里城外跑了一圈,城外果然开了黑市售卖粮食,上海粮价本来就高,这黑市的粮价还翻了一两番,而且还只收金银铜钱,不收我大熙的钱钞,这群黑心奸商,生孩子没屁眼。”
“不出所料,那些官绅豪商在上海造乱,为的是拿个筹码和咱们谈判,若上海真给愤怒的百姓们毁了,他们手里的筹码不也没了?所以他们不可能真给上海断粮的,还能趁机捞上一笔,不收我们的钱钞,一则敛财,二也是在打击我们的信誉!”宋献策冷笑几声,问道:“那些工坊工人和码头劳工呢?那些官绅豪商给他们发钱了没?”
“还真给东家猜着了!”清风一脸钦佩的说道:“听说那些官绅豪商给那些棉纺工人和码头劳工发了些银钱铜板,说是奖励他们平日辛苦,要和他们共渡时艰,那些围在衙门前的工人和劳工对他们感恩戴德,现在已经散了不少,大多出城去抢粮了。”
“还是那句话,真把上海毁了,他们也是要人财两空的!”宋献策呵呵一笑:“感恩戴德?都是装出来的!往日里肆意盘剥压迫,一个棉纺工人半年不到就得残疾乃至累死,谁管过他们?码头劳工更是吃的短命饭,晚年谁不是一身一身病?发些银钱就想把他们的民心争过去,做梦去吧!”
正说话间,一匹快马飞驰而来,一名宋献策的护卫跳下马来,朝宋献策行了一礼:“宋掌院,上海县令和苏松太兵备说要拜见您,已在您下榻的宅邸前堂等候。”
“来的真是时候啊!”宋献策冷笑几声:“一帮传话的口舌,与他们见面有什么用?历朝历代搞不定那些扎了根官绅豪商,是因为他们和底层的吏员沆瀣一气,这些大官老爷们看似官威赫赫,没人去帮他们做事,也不过是一群傀儡而已,一堆傀儡,有什么好见的?”
“咱们当初在江西等地,是用军中、学堂的弟兄和升迁的村官把一整个县、一整个州府的衙役吏员统统替换掉,刨了当地官绅的根才能掌握主动权,如今这时候,谈什么?能谈出什么?”宋献策语气冷淡的冲那名护卫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我不和他们谈,要谈也是和他们背后的主子谈去谈,不过条件还是那些条件,他们越折腾,条件只会越差,让他们自己好好想明白!”
那名护卫领命而去,宋献策淡淡一笑,伸了个懒腰:“今日实在起的太早了,困了,咱们回去补个觉,一觉睡醒,武靖侯的人马也该到了!”
上海知县和苏松太兵备道在宋献策下榻的宅子里一直守到明月高悬之时才灰溜溜的回了各自的衙门,第一时间便派人去响沙传递消息,那些官绅豪商也在等着他们的消息,自然不敢怠慢,又飞快的聚在一起商议。
“那宋神棍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和知县也就罢了,曹兵备好歹也是四品大员,他竟然也是见也不见!”那年轻的官绅嚷嚷道:“太过倨傲了!事到临头还端着架子!”
“今日上海闹起来,想来他也明白咱们的态度,心中有气也是正常的!”花白胡子的豪商安抚了几句:“一国相辅,平日里必然是被人捧着的,倨傲才正常,若轻易认输,咱们反倒要怀疑他藏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宋神棍,不会动刀吧?”有人忽然问道,他们闹出这般乱子说到底还是为了赚钱,命若是丢了,还赚什么钱?”
“咱们的家眷都已经先送去台湾了,咱们缩在这响沙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一旦宋神棍撕破脸,咱们好立马出海吗?”那年轻的官绅冷哼一声:“再说了,他亲自来上海,不就是为了平稳接收这个富庶的开埠商港?他敢动刀,咱们反正是要掉脑袋,干脆鱼死网破把上海毁了,他辛苦跑这一趟还有何意义?宋神棍不会这么蠢的。”
“说的没错,咱们只要拿粮食物资绑住百姓,武乡贼就不会选动刀这个下下策!”那胡子花白的豪商点点头:“武乡贼起兵以来,从来没有屠过城,想来不会在上海这几十万百姓身上破例。”
说话间,一名管家忽然奔入堂中,给那花白胡子的豪商送上一封书信,那豪商拆开看了一眼,笑道:“南京的武乡贼派兵来了,才五百多人,做得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