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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车盖亭诗案

    在苏轼忙着交接工作和跟朋友们辞行的时候,苏家人也都在忙着收拾行囊。

    苏过与高俅商量了下,先让高伸和一些愿意远行的工匠带上一应设备前往杭州,买个工坊安顿下来,再看看杭州当地的情况,等苏过到了再做安排。

    高俅则留在京城负责生意和农庄的事,颍昌那边每月的物资用度由他安排按时送去。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已是四月初了,不过苏家人还未动身,更大的风浪便席卷而来。

    曾经的首相蔡确被刘挚等券劾罢相后,元佑元年便以观文殿学士出知陈州,就是周口的淮阳县,紧挨着开封府,还不算太差,可祸不单行,第二年受他弟弟蔡硕纳贿一案的牵连,又被转任安州,即湖北安陆一带。

    从首相之位跌落至此,蔡确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于是在游览安州车盖亭时,一口气写下了十首绝句。

    车盖亭因魏文帝曹丕在此留下的“西北有浮云,亭亭如车盖”一诗而得名,又有传言李白曾常在此与友人下棋,故也有太白亭一名。

    写诗在宋朝是平常事,蔡确写的诗自然也比不得苏东坡,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关注,但有一个让到后,如获至宝,专门还给诗加了注释交到了朝廷。这个人便是知汉阳军的吴处厚,汉阳军紧挨着蔡确所在的安州。

    吴处厚与蔡确的旧怨有些年头了,最早的时候蔡确还跟着吴处厚学作赋,后面蔡确步步高升,吴处厚希望蔡确能引荐自己,蔡确没答应;再后来吴处厚走帘时首相王珪的路子,也拒绝了帮蔡确的忙;接下来是王珪打算为吴处厚申请馆阁之职,被蔡确阻拦;王珪给吴处厚升了官,等蔡确取代了王珪的首相位置后,便将吴处厚给赶出了京城;现在到了吴处厚的回合,他上报车盖亭诗案了。

    看着很复杂,其实全是互相泄私怨,从中也能看出为啥他们能被列入《宋史》奸臣传了,实在是有够心眼的。

    要这十首诗一点怨气没有,那也太高估蔡确的度量了,他肯定是有气要发泄的。

    有抱怨的那几首就不展开了,单独下致命的那一首,开头两句是“矫矫名臣郝甑山,忠言直节上元间”,郝甑山就是郝处俊,袭封甑山县公,所以如此称呼,上元则是唐高宗的年号。上元二年,高宗李治因为病情严重,打算禅让于皇后武则,遭到了时任中书令郝处俊的坚决反对,这句诗的就是这个事。

    可郝处俊就是安州人,蔡确在安州为官,在安州的车盖亭游玩,写一首凭吊安州先贤的诗,怎么看都很正常。不过吴处厚就不一样,他用了一个刁钻的角度来解释这句诗,认为蔡确是在污蔑太皇太后,将娘娘比作武则。

    妥妥的文字狱,乌台诗案续集。

    但朝廷收到吴处厚的奏疏后,那叫一个反应激烈,台谏大佬们几乎倾巢而出,左谏议大夫梁焘、右谏议大夫范祖禹、左司谏吴安诗、右司谏王岩叟和右正言刘安世全体上书要求重罚蔡确。

    宫中关于此事的第一道诏书是要蔡确上书自辩,并要求上缴原诗的题本。

    然后东京这边很快便收到了蔡确的回奏,他很详细地为自己的诗做了解释,而安州那边回报题诗的木牌已经被刮洗干净了,此时朝中也有大臣秘密上书营救蔡确,认为吴处厚是恶意揭发他人,朝廷不可助长此风。

    所以朝廷对蔡确的初步处罚决定是降职为光禄卿,分司南京。

    台谏对此结果非常不满,再次集体上书要求重罚。

    在这个时候,太皇太后高滔滔出场了,让台谏准备相关的处罚条例和本朝先例,台谏众人心领神会,将丁谓、孙沔和吕惠卿几饶旧例呈上。

    为寇准溜须的丁谓,淫纵无检的孙沔,诡变多赌吕惠卿,这是要彻底地将蔡确钉到耻辱柱上了。

    所以到了宰执们入宫奏答的时候,太皇太后直接蔡确应该贬为英州别驾,新州安置,英州是现在的广东英德市,新州则是新兴县,当时烟瘴最厉害的地方,九死一生的人间炼狱之所。

    娘娘这处罚一出,宰执们都惊呆了,范纯仁立马求情,吕大防和刘挚也用蔡确母亲年迈为由,主张改迁他处。

    可太皇太后不听,直言“山可移,此州不可移。”

    众臣皆不敢再劝,只有范纯仁多次开口,又请皇帝向娘娘求情,但赵煦选择沉默以对。

    于是,最终的判决就这样定下来了,范纯仁在出来后对吕大防道:“前往岭南之路布满荆棘七八十年了,今日重开,日后我们也难免有此下场。”

    一语成谶,史上等章喵带着仇恨回来,两人果然都是这个下场,还顺带捎上了苏家俩兄弟。

    关于太皇太后为何执意要重罚蔡确,也有诸多猜测,苏过私下还与他爹讨论过此事。

    苏轼道:“娘娘的意思,是蔡确自称对官家有册立之功,所以才借这个由头将他远逐。”

    苏过对这话有些怀疑,道:“先帝不豫之时,京中的确有立幼子还是立长君的流言,但太后即刻便确定了由官家继位,蔡确身为次相,称有册立之功顶多算狂悖了一些,娘娘为何如此不安?”

    苏轼犹豫了下,答道:“当时我不在朝中,此中内情我亦不知。”他不愿拿流言事。

    苏过又想了下,分析道:“还有一种可能,立储一事确实是蔡确主导,当时还是太后的娘娘心思在别的地方。”

    “住嘴。”苏轼怒道:“这也是你能揣度的吗?”

    苏过忙道歉闭嘴,心里却还在接着想:“先帝对蔡确有知遇之恩,蔡确已经身为次相,首相之位也是唾手可得,这种情况下他不支持年幼的赵煦,却去支持先帝成年的兄弟,实在是难以想象。至于娘娘那边呢,她估计也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继位,但垂帘听政的权利,她想拿到,这个却又涉及到当时的向皇后,就是现在的向太后。”

    见苏过还在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苏轼果断给了他一巴掌,喝道:“还在想呢,怎能心里如此阴暗。”

    苏过摸摸脑袋,求饶道:“没想了,只是同情蔡确,他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苏轼点头,道:“所以在出发前,我准备再上一道折子,帮娘娘出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苏过好奇地问道。

    苏轼故作高深地回答:“不可。”

    苏过自然不知道他爹是什么主意,不过他知道历史上蔡确最后是死在了贬所,从而引发了新党上位后的疯狂报复。

    也就是,苏轼自以为得计,其实没起到作用。

    苏过给了正在得意的苏大仙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在他生气前,麻溜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