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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穷人不配有尊严

    米粒熬得极烂.入口即化.最适合病人.

    战行川坐在病房的沙发上.一言不发.脸色有些古怪地看着坐在床|上喝粥的刁冉冉.

    他之所以知道这家医院的粥好喝.是因为他曾衣不解带地在此陪护了三个月.那一百天.简直如地狱般的生活.令他永生难忘.

    幼薇自小身体柔弱.这一点.他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如今的她已经像是个精致却易碎的瓷娃|娃一般.不堪一击.

    得到确切诊断的那一天.战行川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完全坍塌.

    他从來不知道.原來上天可以对自己如此残酷幼薇离开了他整整三年.归來时却已满身病痛.

    “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我们会结婚.有自己的孩子.”

    战行川如是发誓.在虞幼薇的床前单腿跪下.亲吻着她纤细到甚至呈现出几分病态的手指.

    喝光了一碗粥的刁冉冉猛一抬头.正对上战行川若有所思的一张脸.

    趁他不备.她也在偷偷地打量着他.因为家世的缘故.她自幼就接触到了太多的达官显贵.政界要人或是商业巨子.战行川绝对不是长得最为帅气的一个.

    他的长相面容.和乔思捷完全不一样.后者风度翩翩.令人如沐春风.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而战行川.就好像是寒冬时吹拂而來的一股凛冽凉风.避之不及.

    她的视线终于惹來战行川的警觉.他看过來.微微皱了皱眉.忽然对着刁冉冉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題.

    “听说.你也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沒了母亲.是吗.”

    沒想到战行川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題.刁冉冉一怔.心头浮上一丝感伤.

    尽管这话題说起來有些沉重.似乎不太适合现在拿出來说.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粥盒放到一旁.坐直了上半身.靠在床头看向他.

    “是的.”

    战行川看看她.沉思了几秒钟.也迟疑着开口道:“其实我也是.我有父母.可我宁愿当他们早就死了.”

    他很少会和人主动谈论自己的私事.可说不上來为什么.却想和刁冉冉聊聊自己的过去.

    或许.是因为她今天受了伤.而他心有愧疚.又或许.是突然发觉其实她也沒有表面上生活得那么光鲜骄傲.所以心存怜悯.

    总之.战行川极为罕见地想要倾吐一下.

    “我的母亲在婚前就是赫赫有名的交际花.那几年她过得很恣意.因为当时和她齐名的几位夫人太太.不是出国便是病逝.整个中海夫人圈子里.放眼望去.数她的风头最劲.所以.在我的记忆之中.最深刻的就是她和我父亲.一个站在穿衣镜前不断地挑选着裙子.一个则是打着领带系着袖口.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分道扬镳.去打牌去应酬.各自有各自的快活.”

    提及往事.他的眼神放得很远.静静地落在某一点上.

    “这样啊……”

    刁冉冉有些不知所措.她从來沒想过.自己会和战行川谈论起各自的家庭.甚至还有小时候的遭遇.

    这些年來.她已经习惯了带着微笑和周围的人打招呼.但是大家全都会对各自的隐私避而不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形象.绝对不做任何和自身身份不符的事情.

    所以.当听见战行川毫不掩饰地将这一段童年遭遇告诉给自己的时候.刁冉冉忽然心生感激.

    起码此时此刻.他对她充满了信任.而被人信任.也是一种幸福.

    “可以说.我是被家里的保姆阿姨照顾大的.我叫她虞阿姨.虞阿姨的丈夫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酗酒.赌博.经常打她.后來她到了我家做保姆.每个月的工资几乎都被那畜生要走.这还不止.他输了钱就要回家打老婆打孩子.往死里打.后來.又过了两年.有一次他喝多了酒.脑袋撞到了门框的钉子上.死了.从那以后.虞阿姨就带着女儿.住到了我家.”

    战行川抬起一只手.轻抚着自己的下巴.回忆着往事.

    那一年.他不过才十五岁.虞幼薇比他还小两岁.刚过了十三岁的生日.考上了一所重点初中.

    走投无路的母女.就这样在战家落下了脚.

    虞思眉因为满心感激战家的收留.所以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战行川.她做事勤快.人也长得漂亮.只不过因为嫁错了人.过去十几年里.一直活得很苦.而自从那男人死了之后.虽然养家的重担全都落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但再也不会挨打了.也不会提心吊胆.她的生活反而明亮了许多.

    女孩儿一向发育得早.虞幼薇也不例外.此前.一直营养不|良的她又黄又瘦.看起來就像是一株草.到了战家以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就出落得水灵白|嫩.个子也拔高了一块.成了学校里有名的小|美女.

    “这样的男人真是该死.幸好.你们家能够给她们母女一个避风港.”

    不明所以的刁冉冉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她在纽约读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社区的义工服务.也见过许多经历过家庭暴力的女人和孩子.

    而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往往容易孤僻.内向.他们在幼年时候.由于耳濡目染了父亲的暴力.受到了负面影响.甚至在成年以后.也会比普通人的犯罪率更高一些.

    听了她的话.战行川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不.他并不这么认为.多年來.他一直内疚.觉得自己沒有照顾好虞阿姨.也沒有保护好虞幼薇.

    虞幼薇高考那一年的春天.虞思眉检查出來.患了乳|腺癌.那时候的她.才只有四十二岁.

    她不想死.起码不想马上死.因为还沒有看见自己唯一的女儿结婚成家.她心有不甘.但是高昂的治疗费并不是她一个佣人能够负担得起的.她知道.自己能够求助的.就只有战家人.

    战行川的母亲.虽然富有却吝啬.她早就对于这对母女心怀不满.第一.她是在家里吃闲饭的.还是佣人的孩子;第二.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留在战家早晚要惹事;第三.虞思眉并不老.且人又长得美.风韵犹存.

    只不过.她一直沒有找到开除虞思眉的理由.毕竟她干活麻利.又从不多话.

    “避风港.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

    战行川轻笑了一声.不禁回想起那件往事.

    此前.他一直刻意避免去回想这件事.那一晚.虞幼薇脸上的泪.几乎要灼伤他的心.

    第一次.战行川意识到.原來人和人真的是分三六|九等的.有钱人真的可以随意地去碾压穷人的尊严.

    因为需要一大笔钱去治病.所以.虞思眉不得已.只能去求战行川的父亲.能不能预先支付自己几年的工资.她愿意一直在战家打工.只要能多活几年.等到虞幼薇读了大学.找到工作.嫁人成家.那样她就能放心了.

    为了瞒着虞幼薇.怕她知道自己的病情而影响了复习.一直等到她睡着了.虞思眉才独自一人偷偷敲开了战家的书房.她知道.战先生一向睡得晚.要在书房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其实.后來我长大了.才明白过來.或许.虞阿姨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倘若我父亲真的是个小人.想要趁机占她的便宜.可能她也不会过分反抗.毕竟.那时候的她只想着活下去.只要能借到钱就好.”

    战行川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根本來不及多想.

    “然后呢.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所以……”

    刁冉冉听得很认真.见他忽然住了口.不由得好奇地追问了下去.

    虽然.出于女人的直觉.她笃定地觉得.那个叫做虞幼薇的女孩儿.和战行川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

    “然后.然后啊……”

    战行川拉回了视线.微微笑起來.眼睛里似乎有光芒在闪烁不停.

    等了几秒钟.他等情绪恢复.这才重新开口道:“她运气很差.那一晚我母亲打牌输了很多钱.在卧室里翻來覆去睡不着.所以想去找我父亲谈谈.结果.她正好撞见了虞阿姨坐在书房的沙发上低泣.而我父亲正在安慰着她的画面.”

    尽管已经时隔多年.但只要一想起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战行川还是禁不住会勾起嘴角.发出阵阵冷笑.

    那时候的他.因为暂时不想出国.所以选择了国内一所知名大学.在经管系读大学二年级.

    由于懒得去按部就班地上系里的课.战行川基本上一个月才会回一次学校.其余时间都在家里.或者跟着父亲去公司熟悉业务.

    所以.当母亲那过于尖锐造作的一声喊叫划破了战家大宅的安静时.正在打游戏的战行川不禁摘下了耳机.恍惚了一秒.才确认那声音是从父亲的书房里传出來的.

    他穿上拖鞋.飞奔到书房门口.

    门是敞开着的.母亲就站在房间中央.而她的面前.跪着的女人正是虞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