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着实没料到,他居然还敢来!林珑此刻又晕又浮,一瞧见那张脸,竟还是那副欠揍的模样,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公子!”香如这小丫头却是第一个奔上前来的,她个头小小作书僮装束,站在马车后方显不出,如今瞧见林珑从那大门走出,像个小雀儿似的就飞上去,一抬眼竟是落泪了。

    “公子,你在里面有没受罪,香如好担心……”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段话哽咽得不成词句,到最后索性憋不出地嚎啕。林珑心疼将她搂紧,才止住哭声,好一会儿了还直直抽气。

    看这主仆情深的场面,李陵自是没兴趣的,只是,这道忿愤的目光缘何而来,望向林珑,了然。不禁挑了挑俊眉,这下怕不是恨上自己了,思罢莞尔。

    “公子,我们先上马车吧,李陵公子是特地来接你回去的。”香如揩了把脸,睫毛上已濡湿一片。

    林珑只是站定,愤愤看向那个怡然自得的男人,心里恨不得冲过去撕他的脸。

    没想到那厮像是会意,踱步走近前来,“先上车再说。”开口侃侃,竟是丝毫无愧意,正伸手示意她上车。

    林珑本就脚步虚浮,正欲推开他的手,脚下一溜眼看就要磕跌在地。

    却被一双手拦腰抱起,“既想让我抱你上去,直说便是了。”语毕还似无可奈何微叹了一声。林珑只觉此人简直是厚颜无耻,无力挣扎了两下,却被那手焊得铁紧,一时间气得小脸通红。

    坐上马车之后,依旧气鼓鼓的林珑被看在某人眼里,却是一副前所未有的可爱。不复之前的恭谨忌惮,眼前才应该是她应有的情态,不是么。心里有些融化,折射进眸光也泛起涟涟波纹。

    香如只觉这李陵公子看着林珑的目光几近烧灼,懵懂地歪歪头。

    而林珑此刻内心却是咒了不知几百遍,这该死的马车竟颇为仄狭,香如坐了入口的小凳,自己就不得不与李陵这瘟神挤在同一矮塌上,光是触到他的衣袂,林珑都能觉到那令人厌恶的气息潆绕周身,挥散不去。

    “等会儿,先去酒家用饭,想是都饿了。”李陵的心情颇算晴朗,开口询道。

    “不必。”林珑冷梆梆回绝。只是刚说完,肚子就好巧不巧地叫唤起来。细听之下,还另有和声,只见香如笑得娇憨,原来这主仆二人都饿着肚子。

    李陵强忍着笑,眼里的戏谑却是憋不住的。只看到林珑愈来愈青的脸,同愤怒的幼兽一般。

    一行人到了酒家,李陵安排了香如与赶车的李三一齐用饭,而自己与林珑同在雅间,相顾无言。

    “为什么陷害我?”林珑恢复些精神,却还是憋囔不下这口恶气,竖在身面前,语气不佳朝他责问道。

    “先吃饭,我也饿了。”李陵却是眼都没抬,答非所问,正欲下筷。林珑捉了他的腕子,倔强地望他。

    李陵也不怒,转手轻轻一带,林珑就落在他腿上,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得,急恼之下,小脸又是通红。“说了先吃饭,不吃饱了怎么谈呢。”依旧是柔和和的语气,带着一股哄诱蛊惑的意味。

    林珑深觉受辱,眼前这人明显就拿她作个痴儿一般嬉耍。开口正欲骂,却被喂了一粒白果,顿时也骂不出了。

    李陵瞧见怀中她有口难言的模样,着实忍俊不禁,心底又化了一角。

    将林珑放回自己的座位,不得不说那腰肢纤浓有度,残留怀中的温度还令人有些不舍。李陵毕竟正值青春年少,脸皮就算城墙厚也稍稍有些动容了。低头理理衣角。

    林珑还在闷气,却听他道,“我们…并非第一次相见。”

    这一句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林珑瞧过去,他正微微颔首像是在回想什么。

    “自不是第一次。”林珑语气有所缓和,但依旧是咬着牙关,一字一顿地说。真要说起打交道的次数还确不止一两次。

    “你不是想问,我为何要害你,其实很简单,只是为了……”李陵起身离了座,来回踱了两步,弯腰凑近林珑耳边,语速轻缓,仿佛在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让你,滚出京城!”话音不算太大,声线却冷酷直至残忍,如同一根细弦被猛地挑破开,于林珑心中振出不小的回响。

    “此话怎讲。”林珑捺住心里的震动,尽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眼前立着的人,玉面之上依旧是一派清风拂煦,只是在那和暖背后仿佛正暗暗蔓生出凶险诡狡来。

    李陵也不着急辩驳,从袖间掏出个锦帕,像是包裹着何物,掷在案上铎铎有声。接着负手移去窗边,远眺四周。

    林珑有些犹豫,下了决心还是伸出手,去撩开那锦帕,手心间已汗津津了。

    掀开那帕子的一霎,林珑的心咯噔作响,紧紧切住牙关,全身却跟着一齐狠烈地抽痛起来,筛糠般抖动的双手捧起眼前那物件。

    一片死寂过后。

    昂头早已是无法扛耐地涕泗横流,“是你做的?是不是!”嗓咽沙哑,哪还成语论调。

    这手上分明就是,阿杳的东西,这把鎏了鸢尾的白铜剪刀。眼前似乎浮现起那天,温雅素妍的表妹就是将这把小剪递予她,还祈她能早日“蟾宫折桂”的场景来。只是如今这把铜剪,银锃锃的刀口正溅溢着斑驳的血迹,骇人至极。

    当时同香如跑回庄里,只站在外围,就见尸横遍地,官府清点之下唯不见阿杳同母亲的尸身,林珑二人也正是存了这份信念,才会毅然进京,但求她们仍存于世。

    “你觉得是我?”男子闻声转过身来,立定,深深望向她。只一眼仿佛能透进魂魄。

    林珑怔愣片刻,摇头,声音极轻同自言自语一般,“不会是你,若你是仇家,大可以一早结果了我,而不只叫我滚出京城那么简单。”心头的悲凉逐渐升腾蜿蜒。

    “哦?万一是呢,难道你不知那野兽在捉到猎物之前,总会先逗弄一番,再拆它入腹吗?”逆光看去,那人语气轻佻,表情却是凝注,仿佛在极郑重地说一个拙劣的笨谜。

    “自然不会是你,李陵。你养父李密在那年尚未崭露头角,所幸也免遭劫难。如今位极人臣又何必来趟十年前的这趟浑水,你们是聪明人,不会不懂。”林珑沉静下来,无惧地同他对视道。

    见到李陵那张一贯温和清俊的脸,正逐渐扭曲……“全家上下百余冤魂拜谁所赐,虽不知所以,但也不算一无所知,”林珑冷冷一笑,“当年血月之……”

    “自作聪明!”李陵竟是极快地轻挟住那细白的脖子,以暗哑咽音警告道。那脖儿摩挲之下,宛若脂玉,仿佛轻轻一握就会销折。

    放下手来,留下两道红痕很显暧昧,李陵盯着正发怔,却见那清秀的喉咙此刻动了动,不知是哭是笑,“……现知道了,原来你也同在局中,光禄大夫养子李陵。”仍是倔强凝注他的脸,生怕错过任何细微神情,还特意加重强调了“养子”二字。

    没料到方才竟是在试探,李陵不怒反笑,叫林珑看起来却是更加凶险。大手一捞,还由不得她反应,就被压在墙角,制住了手脚,“你!”林珑无奈手软,挣扎之下竟是纹丝不动。

    “你还是这种时候,会比较乖。”李陵的俊脸在眼前逐渐放大,几乎贴住了耳轮,轻声威胁道。林珑只觉得一道电流由耳根向下,钻入了衣领,激得竟是脖颈泛粉。

    见她仍是不愿服软,李陵笑意更浓,“之前有没有人告诉你,不该那么聪明的……”说罢动手竟要去解她腰间的衣带。

    “放手!”林珑情急之下,禁不住叫出口,“你敢乱来我就喊人了!”

    “你喊什么?”李陵顿住动作,停下问她,神色无邪,仿佛并未冒犯一般。

    “喊你堂堂李陵公子…好男风!”已是急不择言。

    “哈哈哈…”对方却是被逗笑了,视线再次胶着,“我好不好男风,你心里知道。”语毕,豁然松开了她,一脸的好心情。

    林珑随即忙理好衣冠,恶狠狠啐了声,“恶棍!”怕他再发难,只敢将话声吞在口中。

    “你……仍执意参加春闱小试吗?”李陵似有些异样,背过身去理理衣摆,哑哑地开口。

    林珑姑且也算两世为人,自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毛窍,“你指什么?你知道什么?”不愿答他,只是发问。

    “没什么,”李陵回复些精神,“我说过了,我们并非第一次相见……”

    又开始了,两人均是答非所问。林珑懒得同他纠旋,“我且问你,这小剪你从何得到?你可曾见过这小剪的主人?”心中燃起点点希望。

    李陵陷入回忆之中,“云威遭难那夜,我曾在现场……”顿了顿,“可惜却来迟一步,我到时,全庄已是血洗,于正厅拾到这把小剪,周围早就没了活人。”

    一字一句仿若诛心之痛,正敲击着林珑的胸腔,竟是凶多吉少吗?眼泪簌簌而下,已流满面,阿杳,母亲,你们究竟在哪……

    李陵头一次见她哭得这样伤心,有些无措,难得温柔地拂了拂她的额发,声音像从极远处飘来,“留下吧,我许你站在我身后。”

    另一只大手轻抚向腰间的蹀躞,里面正静静躺着一对小巧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