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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认输。﹣四个字,如果是其他的人说,或许总有点任性或者心虚的怀疑。但是说这话的是楚随风。

    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不在乎任何事情的发展。这种人,根本懒得撒谎。

    第二局,还没开始,就已经落幕。

    华生闻声回身看向楚随风。

    “我可不喜欢欺负人。难道要我也挨一针。”楚随风看着华生的目光,指尖临空一点,直直指向杜尔强行拖着的大腿,难得地解释道,“她受伤了,我也不喜欢欺负人,不认输,难道要我也挨一针吗?”

    逍遥派的人虽然有些惊讶,不过显然对这种事情不热衷。

    至于其他派的人,楚随风根本懒得管。继续懒洋洋地倚在那里。

    点鹰、少林对视一眼,逍遥的楚随风都认输了。难道自己还要欺负一个小姑娘?对视一眼,皆离开了。

    杜尔见此也不能纠缠,干脆利落地作揖——“多谢。”随后退出了房间。

    华生见此也冲楚随风一笑,转身要走。

    “等等。”

    华生应声回头。

    楚随风看着华生。不是很好看,也不是很强壮的身形。只是这些天经过鲜血的磨砺,隐隐多了些铁血的气息。如同一柄收在鞘中的剑——不珍贵,却沥血而生。在一群年少轻狂眼高于顶的天才面前做到这份上,真不容易。

    “楚公子?”

    华生略带疑问的声音惊醒了楚随风。

    “哦,这里有些伤药,请带给杜尔姑娘。”楚随风笑笑,示意旁边架子上有,让华生自己去取。

    华生不疑有他,走到架子旁边。

    “在中间的一层。”随风指挥道。

    却瞥见华生宽阔的肩背,悄然改口,“在最高的一层。”

    华生只当是他记错了,探手去摸。架子有些高,华生微微踮起脚尖,背对着随风,自然忽视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这一瓶?”

    “不是。再旁边的你拿来我看看?”

    待的最高架子上的三瓶全部轮了一轮,楚随风才道,“啊,真是抱歉,记岔了。是在中间那层的最左边。”

    华生依言拿了,到过谢。

    这次楚随风没有喊住他。

    华生走到门口,却听见屋内又喊了一声,“像你这样的人真难得,你要是不嫌弃,以后叫我‘随风’吧。”

    如果是一个时辰前的华生,大概会十分激动,不过经过了这一次。华生倒是很自然地回了过去,“哦,那你也叫我名字吧。”

    ......

    杜尔这边却没能顺利回去。

    回自己房间的必经之路上,已经有一个人盘膝而坐。

    一壶茶,一盘棋,以及一个蒙着眼睛的人。

    魏无央。

    “邀战?”杜尔停下来看着魏无央。

    “不,只是手痒,想约你手谈。”

    “少来,输赢是和是否支持我挂钩的吧?一点都不真诚。”

    “不,如果你赢了剩下两个,我依旧会答应。”

    “为了大局。”杜尔叹口气,补充道。

    “你果真懂我。”魏无央做手势邀请。

    “可你真的不懂我。”杜尔翻个白眼。“其他两派可没有这么跟我说,换而言之那两派是我一定要赢的,赢了两派就等于应了三派,所以我现在赢不赢都无所谓——我为什么要和你玩?”

    魏无央大抵是没料到这句话,愣了片刻方道,“你就不手痒?”

    “我不会。”

    魏无央愣在当场。杜尔谋篇布局如此精细,竟然不会下棋?

    看着魏无央的脸色,杜尔的心中终于平衡下来。试了试腿已经酸到麻木,干脆席地坐下来,道,“换个条件。我赢了,这场战争你要做我的军师。”

    “你不是不会?”

    “可我会别的。换不换?”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杜尔活动下脖子,喊远处巡守的兵士,“给我拿壶烈酒来!”又转回来对魏无央道,“这棋也是我偶然学过来的,叫五子棋......”

    ......

    魏无央第三次看着棋盘上连成一片的五子,再看看面前脸色酡红的杜尔。心下暗惊:这五子棋看似简单,实则进可攻,退可守,又可横竖斜不同变换,实在是奇妙。杜尔虽说是偶然学来的,但是他也行走四方可是从未听说这种棋,看来杜尔见识不在他之下;他们虽是下棋,也是赌约,他输了第一盘,杜尔竟然主动说三局两胜,可见胸有成竹;同时杜尔明知对手是他,已经占了熟悉规则的先机,还主动要了烈酒醉成这样,说明她坦荡光明,不愿占便宜,而饶是如此,他还是在她手下走不过三十回合,实在是深藏不漏......

    想及此,魏无央豁然站起来,对着杜尔道,“我输了。全凭杜尔姑娘吩咐。”

    杜尔脸色依旧酡红,神思却很清明,正待要说话,却见着华生走回来。

    魏无央又起身要走,华生以为她醉了,忙过来要送。杜尔干脆就低下头,由着华生去送魏无央,吩咐人把自己送了回去。

    却不知道魏无央内心如此高看她——天可怜见,她要酒,真的是为了镇痛。

    半边身子都麻了。杜尔躺在床上,血液慢慢流通开,只觉得酸麻难忍,她喝酒容易脸红,可是神思尚清醒。只能感觉到腿上的伤处随着心跳一跳一跳地疼,却并没有什么法子,酒液的后劲涌了上来,再加上一天的心神劳累,杜尔终于昏睡了去。

    再醒来时烛火摇曳。杜尔迷迷糊糊地眨眨眼,却觉得眼皮沉重如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指尖从一个玉瓶里挑了药膏,往自己的伤处抹着。同时一手在自己的腿上揉捏着,先前的那种酸麻渐渐地褪去。

    大概是华生?杜尔迷糊地想着。

    不过华生怎么会来给自己揉腿?到底是男女有别......

    杜尔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了。口齿不清地嘀咕了一句,“华生?”

    却感觉那人的视线倏然瞟过来,手劲一重。杜尔没有防备,直接“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不过杜尔实在是太累了,加上对华生又比较信任,短暂的清醒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那人一脸肃杀地凑到杜尔脸面前,本想把杜尔弄醒,却见昏黄烛火下,杜尔沉沉睡着,脸上还泛着酡红,与露出来的手指一个颜色。不由扯了扯杜尔的衣袖,果不其然,衣袖下的肌肤也是红色的,给杜尔加上一层暖色。不由上手一摸。软软的,不是特别光滑——杜尔之前在兽山一阵摸爬滚打,皮肤委实不怎么光滑,不过想到杜尔凭借着这么艰难的环境,还做了如此多的事情,有些粗糙的皮肤也成了军功章一般。

    男人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却又见其腿上的伤口,不由冷哼一声道,“倒是长本事了。”

    手下却着了魔一般地将杜尔的身上的被子掖好。又看到床头华生放下的来自楚随风的药,信手一捏,直接将那小巧盒子碾成粉末,将自己的玉瓶端正放上,才满意地拍拍手。

    “真是有趣,你怎么知道,本尊是懒得动手,不是顾三说的那般呢?”轻轻问了一句,并没有等待回答。那人出了门去,只留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看在难得你懂了本尊的心思的份上,本尊也顺了你的意。暂时留你在这里好了。

    明月千里。

    而今晚的东城墙,注定不平静。

    师傅的房间。

    万籁俱寂,一天的不温不火的战斗,师傅不轻松,却也远远没有到极限。躺在床上休憩的师傅呼吸平稳。

    一个身影豁然出现在师傅身前——黑布遮住了面目,只留下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披风遮住了大半的轮廓,让人不知道身形。

    师傅的双眼猛然张开——还未有任何动作,只听得一声重物坠地的“砰”声。

    师傅一愣,坐起身来,非但没有喊人,反而淡声道,“怎么才回来?”

    那黑影抬头,却迟迟不肯起来。

    ......

    不平静的还有内城。

    丛家家主望着眼前的儿孙家人,兴奋地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他深深呼吸,望着底下同样激动的一张张脸,低喝道,“十几年,耻辱已经延续了十几年,今天,就是讨回一切的时候了。我们蜷缩在内城已经足够久了。本家主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那萧雨小贼闭关失败,再难成气候。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讨回本就属于我们的地方!”

    底下人眼里具是热切。他们静默无声,可他们的眼睛里都闪着希望的光芒。

    丛家主见此大手一挥,低喝道——

    “出发——”

    郭家。

    相似的场景。不同的是郭家主要平静很多。郭家人也十分冷静,只是最近几年的生活到底是比以往更为意气风发。孙子辈的人到底是浮躁了些,不时地舔舔嘴唇。眼中的光锃亮。

    郭家主见此微微一笑,并不苛求。 郭家人习惯于蛰伏,也忍耐了太久。可是他们不需要继续忍耐了。

    “都准备好了?”郭家主笑得如同慈祥的老者。

    众人静默着点头。

    “那就出发吧——我们在黑暗中已经太久了,我们也要拥有阳光下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