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昳从地上捞起瓶刚才那帮年轻人遗留下来的红酒，倾身上前拿了两支酒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稍微有点颤抖，俞菲某个瞬间十分担心会碎在地板上，于是伸手接过替他拿稳。
“多谢。”
朝俞菲微微一笑，顾昳拔掉酒瓶的木塞，因为之前已经被人拧过，所以十分容易，没有用什么力气。然后对俞菲示意，让她把杯子举到面前，想往里面稍微倒些红酒。
俞菲一开始没有动弹，“刚才不是还替我挡过酒？”
顾昳不明所以地挑眉，“怎么了？你的酒量不是真的很差吧？”他没见过俞菲喝酒的模样，等等，貌似是见过一次的，那部电影的庆功会上，和哥哥吵架过后的俞菲姐，看起来酒量很是惊人，几乎喝完了整瓶酒。
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那样的机会了，几次一同吃饭时俞菲姐都喜欢用果汁饮料代替酒水。所以他也估摸不准俞菲姐的酒量到底是到哪个界限，难保上次不是因为和老哥怄气所以硬灌酒。
但至少一杯红酒不会醉倒吧……
算了，还是半杯好了……
顾昳用平生最稳健的手法小心翼翼地测量着逐渐滑进杯壁的红酒，“这点分量应该不会让俞菲姐烂醉吧？”
俞菲注视着红酒流入后的红色妖冶痕迹，摇头道，“是不会。”她的酒量基本是三杯打住，所以顾昳找她作为舍命陪君子的对象就是个糟糕的选择，可在扫视周围一圈后，她也没找出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熬下去。
回头一定要让顾昱把她作为秘书实习的工资全吐出来。
顾昳给自己倒了稍多些的酒，接着讲酒瓶放在脚边，没有插回软木塞，看来是有一醉方休的意思。他轻轻摇动着手中的酒杯，视线随着液体来回移动，又好像是在出神，因为哪怕离得这么近，俞菲都无法确认他眼中的焦点。
“我老哥那个人啊，总是愿意逞强，什么都不和我说，尤其是工作上的困难。”
“是因为你不管家里的事情吧，跑来当演员。以前刚知道苏炀身份时，我也疑惑了好久，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当。”
苏炀当年确实令俞菲十分惊诧，这份情绪在得知她签约的经纪公司幕后老板其实也是苏炀后达到顶点，明明有那么多的人脉资源，却偏偏要从跑龙套的开始做起，美名其曰是锻炼。
俞菲很赞赏他这种态度，却不能理解——有的时候，可以更快速的达到目的并未是坏事。
合理利用手中资源又不知什么会被人说三道四的行为。
顾昳倒是没有像俞菲那样想太多，小指尖划过眼角蹭了蹭，“你不也是吗？俞菲姐。”
他虽然对俞菲的了解没有那么深入，甚至可能还不及俞菲对他所知的一半，不过还是稍微清楚些她的家世背景的，之前哥哥决定放手去追俞菲姐的时候他从哥哥嘴里撬出零星的几条消息。
“不，我和你不一样，我的情况比较……特殊。”被问到的人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甲，干净纯白里透着淡淡粉色，在底油的映衬下更显得无暇，“你应该也知晓些我的家庭状况，对我来说，这是用来证明自己的方式。”
说是知晓说是了解……其实不过仅限于知道这是俞家的大女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昳稍微睁大眼睛，在俞菲抬头后与她对视，看到那双瞳孔里的痛苦与坚定，像是……
那天的她一样……
顾昳有几秒的失神，随即轻咳几声镇定开口，“有什么不一样，对我来说也是用来证明自己的方式。”
俞菲扯起嘴角轻轻笑了，“顾昳，我还是可以听出实话和谎话的区别的。”
“真可怜。”
“嗯？”
“真可怜。”
顾昳回答的迅速又理所当然，似乎早就忘了他们最开始话题是围绕在哪方面的。
因为稍有错愕，俞菲没想好怎么继续开口，所以二人便陷入短暂的沉默。不大相熟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疑，明明是在个无比嘈杂热闹的包间里，可他们这个角落却安静地出奇，好像被隔离出来的一个小小世界。
和莫澜姐之前的感觉非常相近。
俞菲叹了口气，不知这小子在胡乱发什么脾气，“可怜在哪里？”
顾昳学着她的模样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已经沾染上不少玩笑意味，“有时候人要懂得装傻的，就算听出说谎，最好还是不要戳破哦。”说完没心没肺地吃吃笑出声，将一大杯红酒饮尽。
俞菲没有去阻止他再去倒酒的行为，只是略略蹙眉，“谬论就算真要做到所谓的懂得装傻，也是要看形势的。”
“我其实也没有说谎。”顾昳并未继续和她纠缠有关是否真的是谬论，反倒十分轻松地耸耸肩，“确实是以某种目的在努力的。”
“不要告诉我是为了接近莫澜姐。”俞菲半认真半开玩笑地歪头看向他。
如果要扯上目的，她对顾昳的了解也只能局限于儿女情长上，而顾昳的儿女情长，也无外乎是莫澜和蒋璐，二者相较之下，也并没有那么难得出结论，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有限认知内的不负责任猜测。
闻言，顾昳眯着眼睛笑得很是无辜，“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说好了。”
红酒在舌尖打转，肆无忌惮地侵占着俞菲的味蕾，平日里她不是个多么会品酒的人，所以很少能感受到什么传说中的沉重感又或者是细腻感之类的，可今天却明确地发觉到嘴里有种淡淡的苦涩。
俞菲沉默了很久，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小迪那时和她说过的“小道消息”，等回过神时，发现顾昳已经喝完了那瓶红酒，正用牙准备撬开另一瓶红酒的软木塞，接着还是闷闷的一声响，香醇的气息飘出来。
明明闻起来是那样的勾引人……
她这般想着，几番犹豫后还是略显严肃地看向顾昳，“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我也是前几天才得知的。”
顾昳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嗝，随即嘻嘻哈哈哈地笑起来，“看样子不像是好事情。”
联想到它也许会引发的状况，俞菲点头这个说法，“非常糟糕。”
闻言，顾昳挠挠下巴，“我可以选择不听吗？”
“不可以。”
“……”
很好，她就当做顾昳是默认了，“小迪前几天见到你的时候表现得很反常，所以我……”
顾昳听到俞菲的开口就急忙摆手，“打住打住，俞菲姐，天地良心，我对你的小助理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现在脑袋里是不是除了酒没有其他东西了……
俞菲本来不想打破还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严肃气氛，可实在没有忍住，最终还是丢了一记白眼过去，“在想什么呢，何况你也不是小迪喜欢的类型，自我感觉真是良好。”
“哦，那就好。”没预料到这小子竟然抚着胸口顺气，“我可不想去招惹别人，本来就没有弄明白……”
“自我反省留到之后好了。”
“所以还是不可以拒绝听坏消息咯？”
俞菲也不清楚他到底在挣扎什么，索性权当做是无聊的玩笑而已，“有人把你和莫澜姐交往的消息放出去了。”
顾昳瞬间愣住，很明显，他完全没有从别人那里听说过“小道消息”。随机他皱起眉头，“卖给媒体？”
俞菲摇头，“当然不是，否则你怎么可能这么云淡风轻地在这里和我聊天。”早就提刀去杀掉任何可能走露消息的人了吧……
顾昳还是处于一种很混沌的状态里，“圈内消息？小迪告诉你的？有没有说……”
俞菲再次摇头打断他，“哪里是源头谁都不清楚，但我必须要讲给你听的就是，在助理之间，你和莫澜姐的绯闻已经传开了。我估计其中有不少参与讨论的会是之前你们合作时剧组里的工作人员。”
“不能，应该不能，他们人都很好……”顾昳嘴角忽然勾勒起浅浅的笑容，让人看了很温暖，大约可以触摸到他那段美好的回忆。
“我倒不想否认人好之类的，不过有可能是无心之失，当然，也有可能完全是因为支持艳羡你和莫澜姐的恋情，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
“如果被媒体知道的话，我不清楚莫澜姐会有什么反应，不过你一定会是被舆论重点抨击的对象。”
“因为这次的合作，是不是？”顾昳的语调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沉，可脸上依然在笑，笑得十分开朗，酒窝深陷。
俞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陈述事实。”至于她那些最糟糕的猜测，还是露在心底作为最糟糕的猜测好了。
顾昳偏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般，最后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多谢了。”
俞菲摆手，“希望你不会后悔就好了。”虽然现在也几乎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听完俞菲说的话后，顾昳温柔地笑了，就像是被俞菲装在心里的那人的模样，非常相近。
以前她很少会觉得这兄弟二人在长相或者气质上有什么共同点，可随着对他们的深入了解，偶尔会发出难怪会是兄弟的感慨。
都是很温柔的人，本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