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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对于孙紫来讲,不仅是中秋节,也是她的生辰。

    但其实她是八月十四生的。因着陈婆子就拿捡到她的那天,当成是她的生日,所以每年的中秋节,她不仅会吃月饼,还会吃陈婆子给她做的长寿面。

    而八月十四这一日……

    她的生辰,就是穆夫人的死祭。

    孙紫不知道这个时代有什么习俗,她也不知道穆夫人的尸骨被安在何方。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来河边给她烧些纸钱。

    白日里,她喜笑颜开。

    可一到了河边,她便如同换了一个人,唇间抿成一条直线,连随风扬起的发丝都带着阴郁。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主动去回想起,她娘临死前绝望看着她的双眼,和那不断挣扎,最后仍旧陨落在身侧的双手。

    瞳孔里映射出火焰,孙紫一张一张,麻木而又机械的往那盆里燃烧着纸钱,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她身后,有轻微的声响。

    孙紫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片刻后,那人到底没有过来,只是悠扬的笛声从空旷的田间传来,一声声婉转空灵,让着静谧又缠人的夜色,变得不那么悲凉。

    ……

    “小紫!开来吃面啦!”次日一早,陈婆子就将长寿面还有鸡蛋带到了孙紫那里。

    不是不知道文家有更好的,但她若是不亲自给小紫做,总觉得是少点什么似的。

    孙紫从被窝里爬出来。

    “婆婆!”

    陈婆子吹着其实早就凉了的面,端到她面前,“快吃!”

    陈婆子做的长寿面,那真的是一根一碗。她还不许孙紫咬断。所以每次孙紫在吃长寿面的时候,都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行文也推着明庭过来,因为知道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特地烧了几道菜,平日里吃的清单的早膳,今日看起来格外丰富。

    只不过……

    “哈……”阿文轻轻的一声笑,忍不住从嘴角溢出。

    孙紫脸色憋得通红的去吸那根不能断的长寿面,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也瞪得溜圆,一旁的狗子还时不时的子去撩她一下,搞得孙紫还得分出心来去它毛茸茸的爪子。

    你也有被狗子捣乱的一天?

    行文心里美滋滋。

    ……

    半响后,孙紫终于吃完了长寿面。

    四个人围成一桌。

    行文本来不敢跟主子在一起用饭。可因为明庭知道孙紫的性子,也知道她在这个时候需要更热闹的气氛才能赶走她心底的阴霾,所以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行文就颤颤巍巍的坐了下来。

    “噗,我说阿文,瑾瑜是不是平日里太苛待你了,怎么你坐的离我们那么远,你够得着吗?”

    行文给了她一记眼神示意。

    孙紫睹了睹旁边安安静静吃饭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你看我不是坐下了吗?再近点,近点。”

    你是你!我是我!

    行文在心里呐喊。主子心里,孙姑娘你别说是跟他一起吃饭了,就是让他喂你吃饭,主子也绝对二话不说,立刻拿勺子。

    可眼下这情况……

    行文瞟了一眼明庭,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大着胆子又往前凑了一点……

    “喵——!”

    狗子忽然从桌底窜出,直接装上阿文拿着的饭碗。

    阿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拿着碗的手往上一抬,一碗饭全扣在了他的脸上。而狗子大爷趾高气昂的站在他头顶,还伸出爪子意图遮住他的眼睛。

    行文本来就只敢坐在凳子的一小边而上,现在忽然闹了这么一出,他有心抓狗子却不能伸手,扑棱倒腾着,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径直摔在地上,摆出一个滑稽的大字。

    “啊!”

    “哈哈哈!”孙紫瞅着他直乐,“叫你刚刚笑我!”

    连陈婆子都忍俊不禁,冲着他笑出了声。

    而明庭,看了眼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的人,默默的,往阿文身上丢了条腌好的咸鱼……

    ……

    穆家。

    常靖义已经被蓟川郡消失的木头弄得急白了一缕头发。

    管家道,“老爷,听说文家的大公子,最近在幺台村在招什么工,他手里好像有一批木材,会不会就是……”

    “不可能。”常靖义挥了挥手。

    文瑾瑜那小子,弄得什么他早就一清二楚。

    改良的纺织机,还有专门用来缫丝的机子,都是些妇人用的东西,能用的了那么多木头?

    他心里有数!

    “那老爷您觉得,到底是哪方的人?”

    “我怎么知道?”常靖义暴躁不已,他掌握了穆家十多年,从来没像这段时日这么不顺过!

    荣业通行的活儿已经延误了大半,需要承担大笔的赔付金。那可是五万两白银!是整个荣业通行两年的红利!

    不是他穆家拿不出来这些钱。

    虽然确实不少,但对于穆家来讲,暂时影响不到根基。可坏就坏在,他现在不能完全掌控穆家的资金。

    穆香雪的的丑事最终传了出去。那些跟穆家下属的,不太受他控制又忠于穆老爷子的掌柜的,纷纷来跟他yào shuō fǎ。

    这yào shuō fǎ还不要紧,穆老爷子身子骨好了的事却被他们知道了。

    这下那群人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再不听自己的吩咐。有什么生意,铺子里有什么需要拿主意的事儿,纷纷找到府上,非要穆老爷子亲自出面才行。

    而那个老不死的,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回魂丹似的,竟然真的一天一天好了起来。

    明明他吩咐人将那些慢性的能够置人昏迷不醒的药放到他的汤药里,他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常靖义不禁怀疑是自己露了馅。

    穆老爷子确实是好了许多,那些吵着嚷着非要找上门来的掌柜的,他也一一接见。

    只不过,他没有立马跟常靖义摊牌,只是将他叫过来,问了他这些年穆家的生意,还说了些穆家还是要靠他之类的话。

    常靖义定然是不信的,但他从穆老爷子脸上找不出任何的端倪。

    甚至他觉着,那木材的事,就是穆老爷子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可他之前在府内都是处在自己的监控下,到底是如何做成这件事的?

    现在穆家在一夜之间,暗戳戳划分成了两个势力。

    两种势力明争暗斗,各不相让。

    穆老爷子嘴上说着要放权,但却仍旧没有任何行动。常靖义有心借机催促,穆老爷子却说他要先将这十二年账目一一过一遍再说。

    “什么过一遍,分明是想看看能不能抓住我的把柄!”常靖义自认将穆老爷子看得透透的。

    当初他入赘,穆老爷子就对自己一千个一万个不满意,如今躺了十多年,这态度就能变?

    他不如做梦来的快一些。

    送走了那些跟他在一条船上的人,常靖义发现穆家经营的最好的铺子的掌柜的,还是跟他一条心。

    从那些店铺先挪用些,这样常靖义也算是能拿得出那赔付的五万两白银。

    只不过这五万两白银,他必须立刻凑出来,否则一旦被穆老爷子察觉到,他说不定会借此生事。

    “这荣业通行今年的订单……”

    “爹放心,马上就要开工了,而且跟邺城那边也谈妥了,稍微晚动工两天也没有关系。”常靖义手心发凉。

    果然这穆老爷子嘴上说的漂亮,实际暗地里捏住七寸,用心实属险恶。

    之前停购供应商手里的木材的决定,是他做的,现在若是被人知道此番会给穆家生意带来严重的损失,那他的威望也会下跌多半。没准穆老爷子更会借此机会系数收回自己手中的权利。

    倒不如……

    “昨日芳菲忌日,文夫人去她墓茔祭奠的时候,与我道了几句香雪的事,过几日我要亲去文府一趟,至于你……这么多年我管不了你,你既然是入赘我家,本就不该有姬妾,更何况那女子还比我香雪大了一岁?”

    穆老爷子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常靖义心下一紧,暗道好在他及时将白姨娘赶出了府,否则就凭这一点,穆老爷子就能光明正大的将他轰出穆家。

    而且他现在跟文夫人有了联系,自己再想下手,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了。

    想了想,“爹,其实这事儿,芳菲她知道……”抬起眼,见穆老爷子果然脸上一片阴翳,赶忙改口,“小婿已经将那白姨娘赶出了府,至于倩儿……您也知道,香雪现在那样子,咱总该补偿才是。”

    岂料,穆老爷子勃然大怒,“我穆家的女儿,就算疯了也比那些个登不得台面,不三不四的外室子好得多!”

    常靖义脸色一变,心知他这是在指桑骂槐,却做不得任何反驳,只能生生的咽下这口气。

    而门后。

    常凌倩紧紧抓在房门之上,香檀木质的门板被她生生的划出五道划痕。

    那日陈天喜将穆香雪的身世告诉自己,她本来是高兴万分的,以为终于有借口可以光明正大的将穆香雪摔在地上狠狠地踩几脚,可谁成想,原来真正的穆家xiao jie竟然是孙紫?

    那个不着边幅,却得了文程璧青眼的死丫头!

    若是让文程璧知道,她才是他的未婚妻,那自己还有什么希望?

    现在这穆老爷子竟然还瞧不起自己,还想将自己也赶出府,凭什么?这些年穆府还不是她爹撑着,这钱也都是她爹赚的,自己凭什么就要比那穆香雪低一头?

    而且毁了一个穆香雪不说,又来个孙紫?

    孙紫孙紫,你叫这个名字,为什么不躲在角落里当个龟孙子?非要出来跟她争锋?甚至她娘也是因为她,才被赶出了府!

    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