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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湖边夜话

    “没想到你竟然用上这样的手段?”房内北宫瑛静静开口,语气如秋日的清晨的湖面,只带一丝惆怅。

    “哪样的手段?只是她本就要想置云萝于死地,我只是顺水推舟。”梓柔扬起头,笑了笑,是的,那后面落出来的那瓶药自然是她所为。

    “那药真的不会对云萝有所影响?”

    “毒药确实是有毒,不过我当时已经让秋言及时请了御医保住了她性命,太医不是也说无大碍只需要休养便可好吗?而后面那药,只是延缓云萝醒来的时间而已,这样皇上或许可以救她一命不是吗?”

    “可如今她是重要的证人,她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如今想要开脱怕是不易。”

    “皇上不是最善于把人往宫外运吗?再说,我还帮你把宫中剩下的温尚书的眼线铲除,这样一来,还有谁敢违抗皇上的旨意。”梓柔哼笑一声。

    “可如今状况不同。”北宫瑛别过头。

    “温尚书之事即使云萝不指证他,他也是罪责难逃,如今云萝已中毒陷入昏迷,人尽皆知,若是她永远沉眠下去,大概也不会有人追究了吧,时间久了,人们便也会渐渐淡忘此事。”梓柔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要帮她,或许是她不愿意看到世上多一个可悲的女子,多枉死条命吧。

    “你是说。。。”北宫瑛明白梓柔的意思,但语气仍有几分迟疑。

    “她本就不属于皇宫,她该有她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在这样的权势中心生活,原本也不是她所愿,只当今日舒风夫人已死,此后再也没有舒风夫人,只有顾云萝。”

    “没想到你竟然如此通情达理慷慨大度。”北宫瑛暗嘲道,虽说此举不合规矩,但他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弱女子迫不得已深陷斗争中落寞死去。

    “皇上认为我是爱计较的小心眼女子?”

    北宫瑛转而走向门口,没有回话,看着西沉的太阳,北宫瑛依旧是忧心忡忡,只是这样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隔日,温尚书通敌叛国一罪也开始审理,而绮云听闻此事似乎无动于衷,与往日无异,如她先前诉说,她既没有哭诉也没有去找北宫瑛求情。

    “你真的不去看看你父亲?”梓柔入夜时在宫巷中遇见绮云时将她拦下问道。

    “立雪夫人何时变得如此关心别人的事了?”

    “我只是钦佩你的为人,把你当朋友所以才出此一言,你若不想听,那便当我自作多情了。”

    “所有人都说良月夫人性情冷漠铁石心肠,为了不被牵连保住自己的性命,连自己的父亲也不看一眼,但依我对你的了解,事情绝不会是这样。”见绮云未说话,梓柔继续道。

    “他人喜欢如何说便如何说,与我又有何关,我也不必处处解释。”

    “只是我还是很想知道到底是因何缘由。”梓柔很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何事才能让这样一个女子对自己的亲人能如此决绝,是该说她深明大义还是不近人情。

    “立雪夫人又何时变得如此爱窥探他人秘密了?”

    “不是我喜欢窥探,是你本就没想隐瞒,不管是倾慕方度离还是你有关你父亲的事情,你从头到尾都没想对人隐瞒。”

    “立雪夫人果然耳聪目明,怪不得皇上对青睐有加。”绮云冷笑一声,似是嘲讽又似是赞扬。

    “从我们初次在芳甸镇见面之时,你对方度离的爱慕便全写在脸上,册封大典上也是,即使在皇上面前你也丝毫没有掩饰,后来,我被陷害,迁出桃源宫,走的时候你来送我时所说的话,当时我不知是何意,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你便已经隐隐知道是谁在暗中动手了。”

    “我心倾慕方公子的确不假,但你对丞相大人的情感恐怕也没那么简单。”绮云望了一眼梓柔,继续道:“认识父亲的人都道他是个作风不偏不倚的好官好人,但谁也不知道他背后是怎样一副模样。”说到此处,绮云刚刚平静的神色转为一丝悲伤。

    “除了这次的事件,之前偶然知道凤易楼背后的真正的楼主是温尚书的时候还是稍微有些惊讶,毕竟那样的地方实在与他那和善厚重的气质不符。”

    “是呀,如果单凭一面之词又有谁会相信,连母亲也无法相信,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是他逼死了母亲。”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事到如今,与你说说也无妨。”

    两人并肩沉默着走到苍云湖边的亭子,一眼望去湖边点满了宫灯,湖光潋滟,十分静谧。

    “难得你愿意同我说,我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准备了。”梓柔抬高了语气,柔和的话语在湖面轻轻跳跃,沉于湖中。

    “父亲与母亲本是青梅竹马,两家是世交,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听母亲身边的人说自从母亲嫁给父亲却成日愁眉不展,日日悲叹。”

    “或许外人看来他们很般配,但你母亲或许不是这样想。”

    “母亲从未说过什么,只是我出生之后,母亲才有了少有的喜色,只是从我记事起,母亲对父亲却始终很冷漠,当时年幼的我自然是不清楚母亲为何这样,直到有一天父亲带回来了一个俊美的少年,母亲终于与父亲起了争执。”

    “嗯?那或许是与凤易楼有关。”梓柔听着绮云静静地讲诉往事,回道。

    “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何父亲只是带回一个少年母亲便大发雷霆,后来再想来,父亲大概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创建了凤易楼,而母亲知晓了此事,所以才会那样生气。”

    “再后来呢?”

    “后来,母亲一气之下带着我回到了外祖父家,可父亲却上门来恳求母亲回去,一副好父亲好丈夫的模样骗过了外祖父和外祖母,所有人都站在父亲那一边,母亲没有办法,只得跟着父亲回到了温家,也就是此后,父亲将母亲关在家里,不让她去任何地方,回来之后,心情不好便会冲母亲发火。”

    “没想到比我想象中。。。”梓柔抬头看了看天空,脑中一晃而过父皇温柔的面容,轻声道。

    “没过多久,八岁那年母亲不堪痛苦便自尽身亡了。”绮云说完这句长长叹了一口气,仿佛吐出了百年的沧桑。

    “从此,你的父亲更加肆无忌惮是吗?”

    “从此,父亲便很少回家,府中没人敢问,直到后来,某一日他又迎娶了一个女子,那便是瑶姬,听说是为了偿还父亲的恩情才嫁到温家,她似乎对真正的父亲一无所知,所以她对所有人都很和善,心思单纯,只是父亲虽表面待她温和,但却并未将她放在心中,最终也只是父亲手中一枚棋子。”

    “所以你父亲为了给你除掉竞争者不惜牺牲自己的家人,就为了陷害我。”梓柔感慨万分,是怎样的人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他并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他自己,只要铲除其他人,再将我推上皇后之位,那么便能永保他的地位权势。”

    “做了这么多,最终只是为了权势地位,如果最后众叛亲离,即使得了这权势又有何用?”梓柔不免想起从前,她曾是不可一世的公主,想要的东西全都唾手可得,可那时,她快乐吗?

    “他想坐上高位,不停地攀爬,用尽各种手段,不过是为了掩盖他的嫉恨之心和自卑之心。”绮云接着道。

    “哦?这如何说?”听见绮云这句话,梓柔倒是真正来了兴趣。

    “在我入宫前夕,无意中从以前侍奉母亲的嬷嬷口中知晓了一件事,曾经母亲并不愿嫁入温家,母亲倾心之人是当年的九王爷也就是现在的丞相大人。”

    “什么?丞相大人?不过,也难怪,虽不知曾经的九王爷是如何潇洒至雅之人,单光看现在的丞相便能窥见他当年的风貌,确实,无法让人不动心。”梓柔有些诧异,但随后有些释怀道。

    “父亲虽然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娶了母亲,但却再也没得到过母亲的心,大概是从那时起,父亲便开始记恨丞相大人,他知道自己样样都比不上丞相大人却不愿意承认,便认定女人都是没有良心偏爱权势的,所以他才一心想攀往权利的顶峰。”

    “这样看来,世间还是唯情误人。”梓柔似乎若有所指又似乎只是感慨。

    “如今这样,也是他咎由自取,他从未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把我也只是当作他通往顶峰的阶梯,若不是他,如今我又怎会在这深宫之中。”

    “可是他却是你的父亲。”

    “他是我的父亲,我无法摆脱这个事实,我不恨他,但却永远不能原谅他,所以无论他落得什么下场,我都不会感到悲痛。”绮云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少有的情绪波动。

    “那既然这样,或许皇上会网开一面,至少可以保你平安。”梓柔心中不禁有些唏嘘。

    “无论皇上如何处置我,我都无所谓,如今我入了这宫,现在的温绮云再也不是曾经的温绮云了。”

    “可是方度离。。。”

    “以后,我永远都是良月夫人,而他是方家的嫡子方度离,与我再不会也半分瓜葛。”绮云说到方度离语气有了几分温和,但又似是下了决心。

    “只能说命运弄人,不然,你和方公子本可以。。。”梓柔这话倒是出自真心,温绮云和方度离不管哪方面都看起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不是这般命运,或许他们能天长地久。

    “曾经我有这样想过,但现在,永远不可能,即使我不再是良月夫人,我和他也再无可能。”绮云想到那日中秋夜宴方度离带在身边的那个女子,心上似乎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或许你对自己太苛刻了。”梓柔自然不知道是因为此事,绮云才说下这句话,所以有点答非所问地道。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我要回去了,以后还是少与我碰面,宫中的闲话总是传的很快,另外,祝你心愿达成。”绮云起身走了两步,停下这样道,最后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梓柔心头一沉。

    梓柔目送着绮云离去后,自己则在苍云湖边凝视着远方,秋夜的风划过水面,冰凉且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