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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家书治心病

    乐儿前脚一出林府,宋青就立马跟了上去,看到她四处打听江湖大夫,心中便猜到了几分,赶紧跑回客栈复命。

    李奭一听二话不说就拿来纸笔,写罢又揉成小卷,唤了鸽子来,把纸条捆在其腿上,推开窗将其放飞。

    宋青问道“殿下是在传唤薛御医吗?”

    李奭背着手,望向窗外道“薛御医在我外出前刚好告假在家,想必这会儿也不忙,传他来是最合适的。”

    宋青一脸不悦地念道“殿下怕是真看上这枚棋子了,否则哪里会如此上心她的事。”

    李奭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决不能让她死了。薛佳彬收到信后定会策马扬鞭赶过来,最迟后日午时就能到。在这之前,你务必在林府守好,有任何消息立马来报。”

    又过了两日,还不到午时,只听见门外有急促的拍门声,乐儿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跑去开门。

    只见一个个头不高,竖着高发髻,唇上和下巴都留着茂密胡子的人立在门前,还不待乐儿开口,他就自我介绍道是来给林姑娘诊病的。乐儿一听是大夫,二话不问就请了进来,领到小姐房中。

    林夫人正守在床边照料,见到乐儿领了人进来,手中提着药箱,就以为是那江湖郎中,也不多问,便让他为躺着的林冉诊脉。

    此时的林冉刚刚高烧退下,出了一身的汗,迷迷糊糊地嘴里念着“耗子哥,耗子哥。”

    那人细细诊了一番脉,查看了面色和舌头,又询问了以前的用药,便领着林夫人走到门口道“令嫒这样夜里高烧,白日饮食无味,神情恍惚怕是有些时日了吧!”

    林夫人皱着眉点点头道“大夫,不知小女所患何病?是否能医呢?”

    那人道“令嫒此病根本是恐惧伤心,忧思伤脾所致。药石只能治身,无法治心。我方才听到她嘴里一直唤着某个人的名字。怕是得这个人来,会恢复地快些。”

    林夫人不觉眉头蹙地更厉害了,双手反复搓着道“如果,如果那个人回不来呢?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那人思量了片刻道“那就试图唤起一些与其相关的积极记忆,传输一些好的信息以唤醒病人内心求生的欲望。”

    林夫人连着点点头,唤来乐儿跟着大夫去拿药方。那人和乐儿刚出门,林循恰好端着做好的午饭过来,便问道“是又请了大夫吗?”

    林夫人接过盘子,点点头道“大夫看过了,说关键还是心病。得找到林然才行。”

    林循道“眼下哪里去找林然去?都走了快半年了,战场上的事乱的很,说不定。”

    刚要往下说,就被林夫人伸出手遮住了嘴,瞥了一眼屋里,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

    此时乐儿正拿着药方过来,回复道“夫人,药方拿来了。大夫说有一味药需要调配,让我晚一个时辰再去取。”

    林夫人应着点点头,又转过身对林循道“大夫说了能唤起一些与他相关的记忆也是可行的,这样你妹妹就有了盼头。”

    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又低下头思量,沉寂地厉害。

    突然乐儿欣喜地说道“要不让少爷模仿耗子哥的笔迹给小姐写信吧!耗子哥走了那么久一直都音讯全无,如果能有家书,报个平安。小姐定有了盼头,心情大好。”

    林循一听甚觉不错,林夫人虽有担忧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由着他们去安排了。

    薛佳彬等乐儿拿了药,细致交代了服用之法和日常饮食注意事宜才赶去客栈面见李奭,将诊断情况一五一十地禀告。李奭听罢立在原地,背着手,久久不语。

    宋青便开口问道“你当真听到林姑娘嘴里念着的是‘耗子哥’?”

    薛佳彬回道“不会有错,我就在床边给她诊的脉。当时她深情恍惚,嘴里一直呼唤着这三个字。”

    李奭拂了拂袖道“我知道了,劳烦薛御医辛苦跑这一趟。明年太医院改选,我定不会亏待你的。你先回吧!”

    薛佳彬双手做辑,深深鞠了一躬,便出门去了。

    李奭面上依旧不见悲喜,可心里却隐隐起梗,想到那日林冉也是唤着‘耗子哥’,就气不打一出来。

    心想好一个耗子哥,倒成了她的救命符了!看来的确是有两下子。正好我好久都没对手了,正缺这么一个人来练练脑子和手脚,你就等着瞧吧!我李奭想要的,从来都不会失手。

    看了平安信之后,林冉的眸子果然亮了起来,脸色也开始润泽,她捧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小心地伸出食指触碰着那一行行笔墨,看了又看,读了又读。

    每读一遍,都会心地笑上好一阵子,兴奋地拉着身边的人道“耗子哥他是平安的,他是平安的。他日日都在思念我,都在思念我。”

    说着脸又绯红了起来,掩着面羞答答好一番。不仅饭吃地好了,不吐了。晚上睡觉也顺畅不少,偶尔做了噩梦惊醒便立刻去摸枕下的信,一摸到摊开看一切如常,心便安了,又能渐渐入睡上好几个时辰。

    不到十天,恢复地就差不多了,也能开始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吹吹风,闻闻花香。

    又过了几日,林夫人见女儿一切如常,知道她不安心待在家里,便同意她去外面逛逛,但必须让乐儿远远跟着。

    林冉应下了,便又开始照例去冉园料理茉莉。

    折腾了这样一番,冉园里的茉莉今年的第一期花已经谢了,落得满地都是,看得林冉有些悲春伤秋,不免心中泛凉。

    这会儿夏季已过一半,想到秋季将至,心中便开始算起林然离开的时日,又担心起他是不是有御寒的衣裳。现在走到哪里了,思绪也随着风越飘越远,如蒲公英的种子般恨不得漫天去探寻情郎的消息。

    正此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道“林冉,想什么呢?”

    林冉立马拉回了飘飞远空的思绪风筝,转过身去,一看一身赤色长衫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奭,便面露愠色道“你来干嘛?”

    李奭笑了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看看你还好不好,看看你,有没有心情好一些。”

    林冉见其面有愧色,便乘势道“拜你所赐,伤地不轻。承蒙关照,已无大碍。”

    李奭顿感没趣,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没事就好。那天,那天,那天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害你,只是。”

    林冉立刻打断道“别说了,过去的就别提了。毫无意义。”

    李奭舒了口气,递上手中拧着的精致竹篮,讪讪地道“在街上看到这些小玩意讨喜,便买了些。”

    林冉瞥了一眼竹篮,冷冷地道“殿下日理万机,不必在我这浪费精力。东西我不要,你拿走吧!”

    李奭当场就拉长了脸,赶忙把拧着篮子的手收回来道“你当真不原谅我?”

    林冉道“不原谅。所以请你远离我,远离我父亲,远离我们林家。”

    李奭瞬间憋红了脸,扬起手就把篮子扔在地上,胭脂水粉、香囊、发钗滚了一地。

    见林冉连看都不看一眼,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她道“林冉,你给我听好了。我要你是我的女人,你就必须,只能是我的女人,其他什么猫猫狗狗的男人,你想都不要想!”

    林冉明白李奭完全可以做到他所说的,可是她并不害怕也不打算妥协。

    事实上,她早已将自己的心和命都托付给了林然,能活着与他相逢固然最好。如若不能,也断然不可为了保全做出违背良心的事。

    经过了刘兴富和李奭事件后,她早已将生死想的透透彻彻,人生百岁不过须臾,忠于此心最是可贵。

    因而她只是淡淡地回道“你可以带走我的尸体。”

    说罢似乎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看到李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林冉索性大步与其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徒留下那个傲世英雄溃败地一塌糊涂。

    守在冉园门口扣留住乐儿的宋青见林冉一个人满脸不悦地走了出来,便猜到主子定是自讨没趣了。

    见着林冉和乐儿下了山,赶紧跑到园里去寻李奭,只见其一身赤袍伫立在一片翠绿之中,格外显眼。

    “殿下,林姑娘她们已经走了。”宋青站在其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

    此时的李奭已缓过神来,气未消却减了大半,反倒是把愤怒压到了心底,谈吐行径也恢复了理智,甚至于平日更理智。

    他徐徐转过身来道“你去通知王迪他们,今天务必把鄌军大败的消息传到桃平。等上个半日,再以官府的名义将我们拿到的那批战亡人员的名单改动些贴到城门口去。”

    宋青大喜道“殿下想明白了?这是要立马行动了?”

    李奭道“不然呢?我不想再等了。父王向来偏袒大哥,即便知道了他领兵失败,也一定会想着法子用纸去包火。消息自然不会有预期传播的那么顺畅,我听说江下都还没有接到消息,我便料定是父王做了手脚。我们就从桃平开始,逐渐向外传播,我看这把火能包多久!”

    宋青道“这种消息只要点燃就会如燎原之火,烧得没边没际。只怕王上到时候都要坐不住了。”

    李奭笑道“父王坐不住了更好,一旦他坐不住了,就是我们班师回朝,请军领命之时。”

    看到李奭已在兴头上,宋青便怯怯地问了句“林姑娘那边,殿下您是?”

    李奭如何能在下面人跟前暴露自己的软肋,自然是要佯装地格外满不在意地道“一个女人而已,等我拿了天下,还怕她不跪着求着来爬我的床?”不觉两人都大笑起来,一起走回客栈。

    鄌国国君为一己私利强行征兵远战,毫无战争经验的大王子为立战功主动请命,最终导致鄌国大败,死伤无数的消息立马在桃平城里传地沸沸扬扬。直到城门口贴上清理出的战亡人员名单,老百姓纷纷奔走相告,顿时万人空巷。

    在宋青的安排下,桃平县80的兵将都名列其中,此外10的人下落不明。这张通告犹如一颗原子弹一般炸得民怨四起,冲突不断。

    一看到自家亲人的名字清清楚楚写在白纸上,老的少的抱头痛哭,捶胸顿足,当场就昏死了好几个老者。

    衙门的巡兵赶过来的时候已完全控制不住现场的情形,有的百姓直接从家里拿了农用工具就和巡兵干上了,吵着闹着要林书进偿命。

    李奭等人恰在城里最高的楼台上品茶,城门外的景象一览无遗。

    宋青笑道“这下林大人可麻烦了。那些刁民哪里有辨别能力?怕都会去找他算账了。”

    李奭一手端着白瓷茶杯,抿在唇边道“可怜林大人这样好的父母官了。”

    话音刚落,门前卷帘掀起,一小厮匆匆来报“主子,林大人刚刚巡视回来从东门进城,才走到正街就被一群手持农具的老百姓围住了。不待他辩解一句,朝着他又是扔鸡蛋又是扔石头,亏得身边十来个护卫尽心,只伤了头部便被护着回了府里。”

    “衙门里为确保其安全,把守城的士兵都调了部分回来,在师爷的安排下驻守在林府外围。得知林大人回来了的消息,名单上的亲属自发集结起来,这会儿都朝着林府去了,怕是要把林府围住,逼得林大人出来给个说法。”

    李奭听罢微微点着头道“那林府其他人可有受伤?”

    小厮回道“暂未见林府有人出府,应该不曾受伤。”

    李奭满意地点点头,扬了扬手,那人便头也不抬地速速退了出去。

    宋青问“殿下,我们要不要去林府走一趟?”

    李奭摆了摆头,悠悠地道“不用,马上就会有人来找我们的。”宋青疑惑了一会儿,眼珠一转便参悟了,不觉露出笑意。

    林府这边已是乱成一团,林循见到父亲被护送了回来,欣喜万分,冲上去搀扶却发现父亲一只手捂着左额。强掰下来一看,皮肉都破了好大一块,血迹染红了手掌,顿时大惊失色,大声唤着两个妹妹的名字。

    林冉和林礼正在院子里打扫,听到哥哥急声叫唤,立马弃了扫帚拔腿就跑。

    林礼一看到父亲身上血迹斑斑就愣在原地呆若木鸡,多得林冉见过世面,也懂得基本的医药知识,赶紧给林书进止血、清理伤口,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

    上药包扎了之后,林书进便吩咐孩子们退下,自己要休息一会。林冉几个本有一篓子话要问,看到父亲一脸苍白又疲惫不堪,便也只好从命在外候着。

    此时,衙门里的师爷恰好进来,见着林循几个守在林大人屋前,便上前行礼道“少爷小姐,林大人的伤可否好些?”

    林冉回道“暂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这下正在休息。”

    林循一把抓住师爷的手道“尹叔叔,我们林家可从来没当你是外人。你就老实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瞒着我们。”

    尹青平知道事态的严重,本也没打算忽悠他们,便叹了口气道“鄌樑大战,鄌国大败,死伤无数。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话,说此次战是鄌王想要占据沙芜地带才主动挑事的,并非征兵时说的被迫迎敌。老百姓便吵着闹着要跟林大人要人,非说当初是大人诓骗他们去送命,要大人偿命。”

    林冉顿时腿就软了,向后趔趄了好几步,好在林礼扶着才没有倒下。林循道“那我们桃平到底死伤了多少人?”

    尹青平皱着眉头道“北门城外贴了张名单,说是初步清理尸体记下的。我们县八成的人都阵亡了,还有些下落不明。死伤很严重。”

    林冉一把推开林礼,扑到尹师爷跟前,拉着他的双臂道“林然呢?你有没有看到他的名字?”

    尹青平摇了摇头道“没有,目前没有在榜上看到他的名字。”

    林冉这才长舒了口气,捡回半条命来。林循忍不住跺着脚道“狗屁昏君,拿老百姓的命当草。害得父亲也跟着受罪。”

    尹青平拍了拍林循的肩道“这话在这里说说就行了,到外面万万说不得,这可是要杀头的。鄌王眼下怕正愁着抓不到人泄愤,切莫去做那无辜的刀下鬼。”

    林循长叹一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尹青平道“老百姓已经把林府团团围住了,非要等着林大人出来。我已经差人送信给上面了,现在我们只能等着人来主持公道,给老百姓一个说法。”

    林礼怯怯地问道“那如果上面的人不管呢?”

    尹青平想了想道“礼小姐放心,这事闹大了对鄌王没有半分好处,而且想必其他地方也同样民怨四起了。朝廷一定会尽快处理此事,你们只需要安心在府里等候便可。吃穿用度我会安排人办好。”

    林循心想桃平天高皇帝远的,消息报上去都要好几天,等着他们来人还不知道要多久。怕是没等到钦差大臣来主持公道,林府就已经被攻陷了。无奈此话却不能当众讲出,只能暗暗琢磨起对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