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季长讶然，却见那男子朝自己看了过来，便也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宋榭将孩童交给男子，向他引荐道：“这位是顾家公子顾季长。”说着，把凌羽往前推了推，“阿羽，你见过的。”
男子的目光在顾季长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笑道：“顾公子啊，长得真俊俏。”说话间，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凌羽的手，眯眼道：“几年没见，长高了，也比之前俊美了。”
凌羽仰着头看了他半晌，忽而张大了嘴巴。“啊……你是，你是元叔叔。”
男子温柔地摸了摸凌羽的后脑勺，朝顾季长说道：“早就听说你们要来参加李家的扬剑大会，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进去吧，家里就我和洵儿。”
顾季长没有多问，跟着宋榭和凌羽几人进了药铺。确如男子所说，药铺中只有他和洵儿，连伺候的丫头都不知道去了哪儿。
几人落座后，洵儿一口一个阿羽哥哥叫的亲昵，两人便到院子的角落里玩去了。
从宋榭和男子的谈话中顾季长才得知此人的身份。这男子名唤元贞，之前是跟着白语尘学医的，七年前离开了白月楼，曾在京都济仁堂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喜欢了一个女子，为了能跟她长相厮守，于是离开了京都，到了洛阳开了间药铺。
宋榭看了眼那边和凌羽嬉闹的元洵，眉头敛了敛，“嫂夫人……”
元贞叹气，“她本就身子单薄，生洵儿的时候没能撑过去……”
宋榭自知失言，连忙致歉。
元贞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了元洵身上，眼中满是爱意。“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洵儿留给了我，对我而言，就如同她仍陪在我身边一样。只是洵儿这孩子性子随她娘，有些倔强。”
他略微顿了下，抬头看着宋榭，“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宋榭连忙摆手，“师兄何必用‘求’这个字，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
元贞微微叹息，声音压低了很多。“我想请你们将洵儿带到京都去。”
“为什么？”
宋榭眉头拢在了一起，十分不理解元贞的做法。
元贞唇角扯出一丝笑，将胳膊递到了宋榭身前。“你的医术比我好。”
顾季长总算明白了为何宋榭在望洲城的时候，听到程浣说药铺掌柜的模样时神情有异样，入城之后便直接到了这里。看来，她应该是离开京都之前就接到了元贞的信。
宋榭的手搭上了元贞的腕间，脉息沉沉浮浮，虚弱无力。内力聚于指尖沁入肌肤，却发觉气息阻碍，肺腑皆有凝滞。她忽而觉得胸口气息不顺畅，整个人都有些懵。
宋榭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没有了任何动作，嘴角动了动，艰难地说道：“你……是南疆的石蛊。”
“石蛊？中此蛊者全身骨骼三月之内石化，五脏六腑萎缩病变，不出半个月必死。”
元贞笑了起来，“顾公子果然博学多才，确实是南疆的石蛊。”
宋榭银牙一咬，愤而起身。“是那个人，对吗？”
元贞扯住了宋榭的袖子，脸上始终带着笑，指了指朝他们看过来的凌羽和元洵，“你别这么激动。这是我命中的定数，以后洵儿就托付给你了。”
宋榭看着元洵那张稚嫩的脸，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冷。“当年那件事情，师兄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如今他们还对你这样，洵儿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
顾季长一直安静地在一旁坐着，可听着宋榭这几句话，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目光又落在了元贞身上。
东岳南疆五城，分别是：滇城、凤凰城、镇沅城、凉潇城、昭云城，这五城与南疆十万大山，以及枫林峰和乌蒙山中间的凉山，都属于镇南王宋氏一族辖地。但，这五城中滇城为首，宋王府便在滇城。
顾季长之所以惊讶，是因滇城元家，乃是南疆的名门望族。七年的时候，元家确实发生了一件事情，致使元家一院十余口被杀，就连官府都没敢掺和。这么看来，元贞应该就是那件事情的诱因。
元贞摆了摆手，拽着宋榭从新落座，笑着摇了摇头，言道：“你应该觉得高兴。我能多活七年，看着洵儿长这么大，已是赚了。那些人都已偿了命，我这条命便也给赔给他们吧。”
宋榭嘴角动了动，还未来级的说话，却听元贞又说道：“你们此次来洛阳应该是为了李家的扬剑大会。我……我提醒下你，李家那地方很不对劲。”
他这么一提，宋榭和顾季长才想起此次来洛阳的目的。
顾季长不解，“师兄可是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话音刚落下，就被宋榭狠狠瞪了一眼。
元贞倒没留意道二人的小动作，点头道：“很不对劲。李家的李秋然我七年前到洛阳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沉默寡言，但他一双眼睛骗不了人。从三个月前开始，我遇到他时，总能闻到血腥味。就连洵儿也说那人身上有一股腥气，很是恶心。”
元贞的药铺说是与李家宅子有些距离，可实际上两家的后院中间只隔了一条阴沟。最初的时候，元贞闻到血腥味时就已起了疑。他也曾借机去过李家，但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后来那气味越来越重，元贞便也不许元洵再往后院跑了，更将药铺的伙计都散了。
“没办法啊，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又不能翻-墙越脊。平日里在这打理铺子，晚上就带着洵儿去东城的小院住。”
说完这话，元贞又叹了口气。
宋榭寻思了下，言道：“你确定那血腥味是李家院子里散出来的？”
元贞目光坚定，点头道：“我很肯定。不过，在七天前那味道就淡了很多，这两日几乎闻不到了。你嗅觉比我灵敏，倒是可以试试。”
宋榭点了点头，阖起了双眸，鼻翼微动。细微的气味聚集了过来，一丝一缕落入鼻中。太阳的气味很好闻，花香深深浅浅，层层叠叠，有泥土和青草的香味。
忽地，宋榭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了后院的某处地方。“那儿。”
元贞笑的更加灿烂了，浅浅啜了一口茶。“果然，你的嗅觉天下独一份。”
宋榭起了身，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她站在墙角，仰着头望着那边，“墙那边就是李家的后院吗？”
元贞点头，与顾季长一起走了过去，指着那边的高墙，言道：“我去过李家，听李府的人说，后院这些年都是李秋然一个人在用，其他人不允许进去的。我趁着无人偷溜了进去，并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但我确定，那味道就是后院散出来的。”
宋榭唇角一勾，朝顾季长使了个眼色。“有兴趣吗？”
“有。”
顾季长答得很干脆。
元贞见顾季长如此宠着宋榭，唇角不自觉溢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