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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冰下人皮

    白墨的元旦夜不是跟亲人一起过,而是举国上下一片欢腾。在午夜逐渐黯淡下来的护城河的流淌中,今年的元旦,便完美落幕了。

    接下来无非是普通百姓四处串门走亲戚,达官贵人开些花会诗会消磨韶华。

    阿棠收到的帖子是最多的,甚至,还收到了一封落款为“乔朝树”的挑战书。条件是她赢了便以身相许,阿棠输了就要做乔家的上门女婿。

    结果,阿棠没去。

    参加完各种花会诗会,日子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转眼,小年便到来了。

    小年之夜,吕君思没有到将军府,而是把南诏氏兄妹接到了宫里。

    在宫里过年,阿棠觉得有点新鲜。不过,现实却让阿棠有点失望,在二哥领导的宫里,想要正经严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切流程跟就比普通人奢侈了那么一点点,毫无可言性。

    “再七天,就是除夕了。我们家阿棠今年想要多少压岁钱呐?”

    吕君思笑着问,阿棠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想想去年的自己,还给十九门的每个人发了红包呢!她当时还说这叫风水轮流转,没想到,这才一年时间,就又转到她这里来了。

    虽然宫里的年没什么新意,但阿棠任然觉得有好玩的。特别是她看到一群御前带刀侍卫带着有红丝绒的小帽子,冷若冰霜地从她身边经过时。

    这宫中过年,吕君思命令每一个宫人都得穿的喜庆点,于是就出现了这么多的大红色饰品。

    今日小年,除了个别苦兮兮的家伙在加班,其余官员都放了假。

    阿棠想,现在公孙家、赵家、乔家这些官员之家,肯定都张灯结彩地过团圆节。不过,步桑榆家可能有点惨,因为他就是加班人员中的一个。

    这家伙这一年有点水逆,剿匪被人剿,保护王上让王上受了伤……啧啧啧,希望他来年转运吧。

    阿棠同情了一秒钟步桑榆,转身就看到一身黑色蟒袍的吕君思拿着个小红灯笼看着她。

    阿棠从坐着的桥墩上下来,接过灯笼,说:“二哥,你刚刚是不是想吓我?”

    吕君思看了一眼脚下的桥,答非所问道:“今年格外的冷,这护城河都结冰了。”

    这王宫的议政殿前有五道汉白玉的拱桥,桥很小,就起个装饰作用。桥下上一条小到可以直接横跨过去的河。但直到如今,敢这般放肆直接跨过去的人只有阿棠和吕君思。

    此时河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冰,看着让人有一种‘踩一脚’的欲望。

    阿棠没这么无聊,她指着桥梁柱子上的雕刻,问吕君思:“这是什么?独角兽?”

    汉白玉雕在桥梁头上的异兽,左右不同,右边这个马面牛鼻龙角鱼鳞,左边的更是个丑陋的四不像。

    吕君思有点哭笑不得,说:“这是狎鱼,那边的是斗牛。前者是海中异兽,兴风作雨治火灾,后者是镇水虬龙,镇压水患。两只神兽属性相克,却又和平相处,一起刀宅邱祈福、避灾。”

    阿棠点了点头,虽然自己封为神论者,可阿棠对神佛之事简直一窍不通。

    吕君思又指了指远方房脊上的雕塑,说:“那边有两只角的是龙吻,这个香炉脚下的是狻猊,那边殿脊上的是天马,那边那个骑着凤凰的就是骑凤仙人。”

    “哇,二哥,你好厉害啊!这么多东西,你全知道!”

    阿棠这回是真心佩服吕君思了,在她看来就是一块石头,而且顶多是一个比一个丑的石头,吕君思都能清晰地辨认出那玩意是什么,以及典故由来。

    吕君思道:“小意思。我如果没生在帝王家,估计会是个宫中掌事。”

    “那你一定是最称职但同时最不敬业的掌事。”

    阿棠补两个刀,吕君思敲了敲她的脑袋,走到桥边,朝水里看。

    河面本就又细又长,此刻还结了冰,看起来就更狭窄了。

    “这河下面,还有一座十尺宽的功德碑呢,我记得啊一只石刻赑屃驮着……”

    “吹什么牛!”阿棠用手比划了一下,说:“这河面最宽四尺,什么十尺宽,还赑屃,骗子。”

    吕君思忙拉阿棠下桥,在桥根处蹲下,指着冰面,说:“我可没撒谎,这河虽然表面上窄,但下面可宽了,是连着潼京城外面的护城河和伶人宫旁的河流,能直通到城外二十几里的地方呢!”

    “那为什么修这么窄?”

    “还不是怕有人从宫外游进来嘛。”

    “我觉得,这个宽度还是有点吃紧,除非游进来的人是个三百斤的胖子,否则这河道绝对能让人轻松爬上来。”

    吕君思点了点头,表示有道理,同时预备再准备一层汉白玉加铺在桥下的河道上。

    “我听宫中稗官说,这功德碑是在造好了桥后才修的。当时工匠发现无法塞进去,就断了河流,在河底下修凿,足足花了三个月才修完呢。”

    阿棠有点奇怪,问:“既然这么费力,为什么要修功德碑啊?”

    “你知道功德碑上写的是什么吗?”

    “我连这下面有个功德碑都不知道,哪里会知道这个?”

    吕君思指了指冰面,说:“碑上刻着的,是我父王那一辈发生的所有事情。”

    “哦。”

    这次阿棠没有回话也没追问,仅仅回答了一个“哦”,这让吕君思觉得十分奇怪。

    “阿棠,你在看什么?”

    此刻阿棠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冰面,或者冰面之下。

    “二哥你看。”阿棠微凉的指尖指向冰面,说:“那是什么?”

    阿棠手指的地方在冰面之下,那是一片两双鞋底大小的黑影。

    此刻没有太阳,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无端地觉得诡异。

    阿棠问:“垃圾?”

    吕君思摇摇头,“宫里的河流与外界的交界处有栅栏,绝不可能流进来什么东西。而这宫里,你觉得有谁有这胆子扔东西在里面?不过既然如此,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吕君思还在猜测,阿棠就已经把手伸向了河面。

    那冰只是薄薄的一层,很容易被打破。阿棠破冰取出那黑影,水面发出了一阵小的哐仓声。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阿棠才感受到手掌的刺痛感,这是冰水给予她的。

    换了只手抓住那东西,摊开,阿棠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张已经发紫的动物皮肤。

    吕君思要接过去看,阿棠没给。因为她觉得这东西分明就是一张呗冻紫了的人皮!

    吕君思问:“这是什么东西?”

    阿棠捏了捏,软的,滑的,说:“人皮。”

    “人皮?”吕君思大吃一惊。

    阿棠点点头,说:“找哥哥。”

    议政殿上,吕君思屏退左右,只余他们三人以及呗匆匆叫来的步桑榆。

    “这张皮难道是……是某个凶杀案的凶手剥下来的?”

    步桑榆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南诏堂却摇了摇头,说:“不对,王宫流水有拦截杂物的栅栏,人皮不太可能是从宫外流进来的。”

    阿棠反对,说:“人皮的柔韧性很强,即使有一条小缝隙,估计也能钻进来。”

    “哪儿有这么巧?一块人皮,恰巧钻进了王宫,又恰巧被我们发现……”

    “如果,城外的水里全是这种东西的话,飘进来一两片是不是可以解释了?”

    其余三人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道:“全部?”

    让人相信前几天还漂浮着满河花灯的水里现在漂着大量人皮,这的确十分艰难。

    阿棠却异常冷静地点了点头,不过如果仔细看的话,没准就能发现她额下的冷汗!

    “人皮上面的紫色,不是冻伤,而是生前就有的。只是被冷水一冻,变成了深紫而已。”

    南诏堂摸了摸下巴,“紫色斑点,胎记,我立马吩咐下去找!”

    阿棠忙拦住哥哥,说:“不是胎记,谁的胎记会满背开花?这块皮肤可不小,上面全是这种紫斑,几乎覆盖了整块皮肤……”

    “难道是……”

    步桑榆突然瞪大眼睛,指着人皮,惊恐地后退两步,道:“这,这难道是……”

    阿棠点点头,意思不言而喻。

    正在这时,殿外突然有人来通报,吕君思宣人进殿,那人是宫门侍卫长。

    他穿着一身类似飞鱼服的加厚衣裳,跪地抱剑,说:“王上,大将军,护城河里有大量……大量人皮浮起。城内河流也均有人皮浮动。”

    阿棠指了指放在案几上的那块皮,问:“是不是都冻紫了?”

    “这……是。”

    宫门侍卫长不知道青鸾公主是如何知晓的,有些惊讶,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了个“是”字。

    南诏堂面色如铁,大声道:“追根,溯源!”

    步桑榆忙上奏:“王上,大将军,臣愿率兵寻源。”

    吕君思点点头,道:“步小将军溯查源头,你,带人去把人皮捞上来。对外便说是猪皮,知道了吗?”

    “臣明白。”

    两人领命后很快走了,阿棠也不顾两个哥哥阻拦,跟着步桑榆出去了。

    阿棠并不是要去找那个所谓的源头,而是要去见一个人。

    “步小将军,花慕夷关在天牢是吧?”

    步桑榆先是一愣,随后拿出一块令牌,说:“这是天牢令牌,公主小心。”

    阿棠笑了笑,也不客气一下就接住了,说:“谢谢关心,对了,别沿着河道找,直接去城外东边,那个人的村子附近一带,肯定能找到。不过……你这可是刑部才有的令牌,你一个武将,有这东西还真是稀奇。”

    步桑榆挠了挠头,说:“原则上,四品以上的大员都能拿到它。”

    “那公主是几品?”

    “正一品。”

    阿棠拿了令牌,直接驾马朝天牢去了。

    天牢占地不算太大,由于经历过几次火灾,所以天牢的墙上有很多处熏黑。

    阿棠看了一眼有些破败的天牢,心想这牢房总算不是金碧辉煌的了,拿着令牌,阿棠走了进去。

    一路畅通无阻,阿棠很快来到了花慕夷的单间牢房。

    因为步桑榆特意吩咐过了,所以关押花慕夷的房间和其他人的房间相隔很远。这段时间,她每天只能见到两个人——送饭的和倒恭桶的。

    阿棠是她这将近一个月来看到的第三个人,花慕夷忙跑到牢门口去看,跑到一半,似乎是看到了阿棠的脸,又立马缩了回去。

    “怎么,不愿意见到我?”

    花慕夷没有回答,阿棠接着说:“你赢了,真的有瘟疫发生,还在小年里头。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过了半晌,花慕夷微微抬起头,问:“现在是小年了?”

    阿棠点点头,说:“我需要你。”

    “你要干什么?”

    换在一个月前,花慕夷定不会这样问。那个时候,她会说:“你要配解药?”或者“你这样的人还需要我?”

    但现在,她只担心一个问题——她到底能不能活下去。活下去后,她又将以什么方式,什么样的身份苟延残喘呢?

    阿棠冷眼看着花慕夷,说出了一句让花慕夷恐惧一生的话:“我要你的血,要你的肉,要你的骨髓。你,是我的实验品。”

    任何的科研——特别是医疗成果,往往伴随着大量的时间消耗以及人命损失。

    最有信心或最无助的医者会想办法使自己患上某种病,不制作出药,就会死。

    然而更多人,会选用患者作为小白鼠,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一次又一次地从头再来。每一次的失败,都代表一名或一群患者离世。

    阿棠对此病一无所知,她也不是那般敬业的人,自然不会选择那种极端的方法。所以,花慕夷这个曾经得罪过她的人,自然而然会成为牺牲品。

    但阿棠那话说的的确夸张了,她只会从花慕夷身上提取一些样本。至于那些话的意义,只有吓唬她这一个作用而已。

    以公主的身份从天牢里提出一个人犯,这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阿棠把花慕夷带回了将军府,吩咐人好好看着她,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这才转身去找南诏堂。

    此时南诏堂的面前已经出现了数百块泡的发紫的人皮!